85度c小說網

李直聽了也笑呵呵地寒暄道:“秋大人過謙了。今日既有緣能同大人見面,那老朽便想要請大人上船,略盡地主之誼如何?還請大人不要駁了老朽的面子喲!”

秋儀之好奇心強,當然想登船上去看看,便斜眼瞟了瞟林叔寒和溫靈嬌的臉色,見他們二人也都略略點頭,臉上帶着同樣好奇的神情,便安心說道:“在下等從未到船上取過,若有不懂規矩之處,還請老船主包涵,那就打擾了。”

於是幾人一邊說話寒暄,一邊緩緩向前,不一會兒已來到一條巨大的海船前頭。

秋儀之抬頭向這條大海船望去,見這艘船總有三四層樓這樣高,比旁邊並排停泊的海船都要高大出不少來。又見海船上高高樹立起五支桅杆,只因暫時停泊在港口之中而沒有升起船帆,光禿禿直插雲霄,頂端卻都清一色懸掛了李家那面綉着白鯨的大紅旗。

秋儀之見了,不禁讚歎道:“在下也曾跟着當今皇上打過幾仗,當年渡黃河時候用的龍舟也上去過。可同這艘大海船比起來,那條船不過是條小舢板罷了。”

李勝捷聽了,心中得意,說道:“渡河用的小船,怎麼同越洋大船相比?據說黃河水流也甚是湍急,不過跟海上的驚濤駭浪比起來,怕是小巫見大巫了吧。”

身旁的李直,聽秋儀之提起皇帝,倒別有一番警覺,說道:“原來秋大人在皇上身邊做過事。這福分,老朽不知幾輩子才能修來呢!”

他話鋒一轉,又用極自豪的口氣說道:“不過秋大人這話說得也沒錯。這艘大海船,乃是我李家船隊的旗艦,自然比別的海船要大一些。據老朽所知,無論是已經下水的海船,還是正在營造的,都沒有比這艘更大的船了。”

“什麼?船隊!”秋儀之心中暗暗驚道——他之前從李勝捷不俗的氣質、其父李直得體的言行、還有那老僕健碩的肌肉上,或多或少已經猜出這家姓李的人家絕不尋常,卻也沒料到豪富如此,居然號稱擁有一支艦隊。

然而秋儀之偷眼看看跟在自己身後的這群衛士——見他們雖然衣着並不齊整,隊列也顯得有些松垮,然而一個個卻都是精神抖擻、昂首挺胸,比起自己手下的十八個親兵或是老幽燕道的精兵來自然有所不足;可比起江南道那些羸弱的地方節度軍,則遠在其之上。

又聽緊隨在自己身後半步的林叔寒說道:“原來閣下就是鼎鼎大名的海商李家的掌舵大佬,怪不得能有這樣風範了!”

“沒錯!”李直聽了,眉宇之間透出一股懾人的豪氣來,卻隨即掩飾起來,“老朽一個跑船走商的,哪裡能談得上‘鼎鼎大名’四個字?卻敢問這位先生是……”

秋儀之莞爾一笑,介紹道:“這位名頭也非同小可,乃是金陵城裡頭有名的‘半松先生’,尊姓林,上叔下寒。”

“哎呀!”李直驚道,“原來是林先生,這‘半松先生’的雅號,可是要比我這老朽出名多了呢!”

他忽然扭頭看看溫靈嬌,說道:“看這位小姐風華絕代,難道就是林先生的紅顏知己,吳若非,吳小姐么?”

秋儀之又復一驚:沒成想這個本應成天在海上漂泊的海商消息居然如此靈通,知道自己在江南鬧出這麼大動靜被他知道也就算了,林叔寒這樣有名的大才子名聲在外也不奇怪,居然連吳若非同林叔寒的關係他也有所耳聞——這就未免有些令人駭然了。

卻見林叔寒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也不知是因李直“太過”見識太廣,還是因他認錯了人,說道:“這位是溫小姐,不是若非,溫小姐乃是……”

溫靈嬌怕林叔寒說出自己身份來,便搶先打斷道:“我是秋大人的朋友……”

李直聽了,趕忙向林叔寒賠禮道:“哦呦,原來是老朽我老眼昏花,認錯人了,真是罪過罪過啊!”說著便拱手一揖到底。

這倒讓林叔寒不好意思起來,趕緊還禮道:“這是哪裡話?李……李船主何須如此惶恐。”

幾人正說話間,已然走到這艘巨艦的側舷,眾人沿着又長又陡的舷梯走了好大一會功夫,終於登上了甲板。

秋儀之舉目望去,見甲板又是寬闊又是平坦,上面各種應用器物放置齊整,各色人等雖然忙碌卻是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就連甲板本身也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居然同吃飯的桌子差不多乾淨。

秋儀之是頭回登上這樣巨大的海船,不知唯獨是這艘船打理得如此嚴整,還是所有海船均是這般做派——只知道這李直能夠如此統領手下水手,那就必然有其獨到之處。

他抬頭又見甲板旁邊船沿上一根根大碗粗細的黑色鐵棍,心中更覺驚奇,連忙問李直道:“李船主,此物可否就是火炮?”他在天尊教的典籍中,曾經見過西域這樣攻城拔寨的利器,卻從未使用試製過,故有此問。

李直臉上也是一驚,說道:“秋大人果真見多識廣,這幾樣東西我也是上個月才買來的。”

他見秋儀之一臉疑惑,趕忙補充道:“我們跑船的總免不了遇上海盜,原本都只用強弓勁弩發射火箭來禦敵。後來不知從哪裡漂了艘蘭國船過來,他們中了風暴,沒吃沒喝,就只好出賣船上這幾門火炮來換水米。別人都覺得這東西又沉又笨,不願購買,只有老朽還有幾個閑錢,便買了下來……”

“那可否試用過?”秋儀之追問道。

“用過,用過。”李直答道,“威力大、射速快、射程遠,打准了,一炮就能打斷對面船的桅杆。就是太過笨重,沒法瞄準,全靠艦船走位。”

秋儀之心中已然有數,卻又試探性地又問了一句:“不知可否試過轟擊城牆?”

李直正說在興頭上,也沒顧得上揣摩秋儀之此問背後有何深意,直接回答道:“試過,火炮射出的鐵蛋打木頭還湊合,打略厚實些的城牆,就好似隔靴搔癢了……”

他話說一半,忽然覺得自己所言不妥,連忙輕咳了幾聲,卻見方才那個裸身老漢從遠處跑來,便高聲呼喊道:“老蔡頭,叫你下去備酒備食,弄得怎麼樣了?”

老蔡頭趕忙加快幾步,跑了上來,拱手施禮道:“都弄好了,就等着幾位過去用餐呢!”

李直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讓過秋儀之說道:“船上伙食簡陋,還請大人不要嫌棄。”

秋儀之聽李直這樣反反覆復的寒暄客氣,心中已是頗有幾分不快,然而念及他畢竟是一番好意,卻也不願失禮,便也客氣幾聲,跟着他一同沿着甲板向船尾走去。

走了沒幾步,繞過一根粗大的桅杆,眾人便站在一扇漆黑色的木門前面。

李直果然客氣,親自伸手將木門打開,請秋儀之進去。

秋儀之又復謝了幾句,便進了大門,林叔寒、溫靈嬌、尉遲霽明、荷兒幾人也跟着走了進去,身後十來個親兵便也要跟着進去一同吃飯。

李直見了,臉上一沉,隨即重新掛上笑容,問道:“秋大人,不知這幾位壯士卻是?”

秋儀之走在最前,沒看到李直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便笑着答道:“這是在下的幾個親兵,同在下同赴生死,已然情同手足。”

“哦,失敬失敬!”李直答道,“既然如此。嗯……老蔡頭,那你帶着幾位壯士下去,要好好招待,不能有半點怠慢,知道了嗎?”

秋儀之聽了,眉頭一蹙,心想:你這話說得雖然客氣,卻已然將我同手下兵士隔絕開來。

然而他扭頭看看尉遲霽明還護在身旁,知道以尉遲霽明的武藝,只要飲食時候稍微注意一些,便不怕這個來歷不明的李直對自己有所不利。

於是秋儀之向那群親兵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就跟着老蔡頭下去好了,飯菜自可多吃一些,就是不能喝酒,不要誤事,知道了嗎?”

這群親兵跟着秋儀之九死一生,從他這幾句話中便已聽出弦外之音,連忙起身拱手道:“知道了。”就跟着老蔡頭轉身走了下去。

李直滿臉堆笑道:“秋大人手下可真是虎狼之師啊!怪不得能只憑山陰縣小小一座縣城,就能抵擋住江南刺史上萬軍隊的圍攻……來來來,這邊請……真是名不虛傳啊!”

他邊說,邊將秋儀之請進船艙之內。

秋儀之謙遜着四處觀察,見這船艙甚是寬敞,面積同自己的縣衙大堂相若,然而船艙高度卻甚是低矮,連自己這樣身材並不高大之人,舉起手來,便能觸摸到房頂。船艙因就在甲板上,因此不單四周,而且就連天花板上都開了氣窗,顯得十分明亮涼快。

秋儀之見了十分滿意,欣欣然隨李直走到一張桌子旁邊。

為了誰坐主位的事情,幾人又是一番推辭,終於坐定。李直笑盈盈鼓掌示意,不久之後,便見四五個水手,端了大大小小十幾樣菜,擺滿了整整一桌子。

秋儀之見各式菜品顏色鮮艷,又加之戰鬥了整整一個上午,已是飢腸轆轆,便笑着說道:“老船主,在下實在是餓得難受,就不客氣,先動箸了。”

李直也笑道:“大人這就有所不知了。我們跑船之人就怕風停船住,因此從不將餐具稱作‘箸’,而是稱為‘筷’。取一個‘快速’的‘快’的諧音,也算討個好彩頭。”

秋儀之一邊聽,一邊笑着夾起面前一片紅肉,說道:“沒想到還有這個講究,在下便動‘筷’了。”他剛要將紅肉送進嘴裡,卻怕飯菜裡頭下了毒,筷子上夾着肉不知是放下好,還是送進嘴裡好。

他身旁的李直是個善於察言觀色之人,見到秋儀之這樣舉動,便猜出了他的想法,也不見怪,笑着從同一隻盤子里挑出一片肉,送到嘴裡細細咀嚼了一番,這才咽下,一臉享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