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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聲瑜冷笑一聲:“本官隨時新來乍到,秋大人的民聲卻也有所耳聞。所謂‘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像秋大人的這樣的人,下官實在不願結交。還請便吧!”

這是葉聲瑜在用孔聖人“三損友”的話來辱罵秋儀之,當事的秋儀之尚且能保持克制,身旁的林叔寒卻已是大怒。

只見他上前一步說道:“葉大人真是熟讀聖人語錄,那寒生就要請教大人一句‘仁者必有勇’是什麼意思?‘見義不為,無勇也’又是什麼意思?我看大人也沒什麼平叛的主張,不過是畏懼倭寇兇悍,又怕借住秋大人的力量平叛難免惹來非議,想在這裡做縮頭烏龜罷了。那聖人口中的仁、義、勇同大人又有什麼關係?”

他罵得還不盡興,又接着罵道:“大人守牧一方,轄內百姓飽受荼毒,是為不仁;同僚施援而卻之不受,是為不義;端坐書齋不敢平叛,是為不勇。像你這樣不仁、不義、不勇的官員,這麼多聖賢書,不過是讀到狗肚子里去罷了,豈能做一方百姓的父母?”

葉聲瑜被他罵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囁喏了半天,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你居然敢辱罵朝廷命官……知……知罪嗎?”

“哼!”林叔寒又凌霄一聲,“像你這樣的,也敢自稱是朝廷命官?不過是頭祿蠹罷了!你也不必苦心調查寒生身份,我便是林叔寒,在江南似乎也有些名氣,大人想來抓我,便來抓好了。寒生還忙,不奉陪了!”

說罷,林叔寒轉身就要往門外走去。

林叔寒方才這番話,正是秋儀之想說卻礙於官聲不能說出口的,他細聽之下也覺得十分舒爽,近乎嘲笑似的朝葉聲瑜作了個揖,道:“卑職少陪了,我們後會有期。”說著,便招呼尉遲霽明離開。

走到一半,秋儀之又扭過頭來,對呆坐書桌之後的葉聲瑜補了一句:“這個假倭寇,卑職也不要了,就留給大人好向上頭報個功勞。”隨即仰天大笑起來。

葉聲瑜不知被秋儀之觸動哪根神經,頓時暴怒起來,抄起桌上硯台,使勁往桌上一拍,喝道:“笑話!我這裡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來人吶,這幾人有里通倭寇之嫌疑,給我把他們抓起來!”

秋儀之聽了,扭過頭,嘴角揚起輕蔑的笑容,壓根都沒理睬葉聲瑜,徑直就往門外走去。

葉聲瑜見他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心頭更加惱怒,喝令道:“伍常錫,你傻了嗎?還不快給本官,將這幾個人給我抓了!”

伍常錫聽了一愣,忙向上一步,向葉聲瑜作了個揖:“葉大人,這位秋大人同末將也有一面之緣,我敢以身家性命擔保,秋大人絕不可能暗通倭寇。”

伍常錫這幾句話說得極合禮數,然而在葉聲瑜聽來,卻十分刺耳,又高聲罵道:“你一個武夫,懂什麼?我叫你抓,你就去抓!少在這裡給我聒噪!”

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伍常錫聽了頂頭上司葉聲瑜這樣明白無誤的命令也是無法,連忙快步追上秋儀之,又招呼過身邊十來個兵士,就將秋儀之三人圍了起來。

尉遲霽明見狀,立即挺身而出,護在秋儀之面前,抽出身邊溫靈嬌送給她的那柄短刀,只待對面有些風吹草動,就要大動干戈。

秋儀之見了,趕緊將尉遲霽明拉過一旁,對伍常錫說道:“伍將軍,你我也算是故人了,難道你也覺得在下有私通倭寇的嫌疑么?”

伍常錫面露難色道:“這個……末將對秋大人是信得過的,然而既然是我們州牧葉大人有令,末將卻不敢不遵。葉大人雖然刻薄了些,卻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若大人能夠服個輸,說幾句軟話,末將再會同幾個同袍好友一同作保,想必葉大人也不會為難秋大人的。”

秋儀之嘴巴一努,正待說話,卻見一人從府衙之外快步跑步上來,他跑得甚是慌張,以至於在門檻上絆了一跤,頓時摔了個狗啃泥。

伍常錫見此人如此狼狽,暫且拋下秋儀之不管,一把將那人攙起來,沒好氣地說道:“張老三,你慌什麼?也不怕摔破了臉!”

那張老三好不容易站穩身子,口中結結巴巴說道:“將、將、將、將軍,大事不妙了,倭寇攻上來了!”

“什麼!”伍常錫驚道,“我們這裡是州府衙門,又人多勢眾的,難道倭寇竟有這樣大的膽子,敢來進攻么?”

張老三忙回道:“將軍,什麼時候了,我還敢瞎說么?將軍不信,就去外面看看,不知哪個說府衙裡頭金銀財寶甚多,外面已經聚集了三百來個倭寇了!”

伍常錫見王老五一臉緊張的神情,已是信了他,連忙問道:“那中郎將李將軍呢?他的大營就在旁邊,怎麼可能放任倭寇攻擊府衙重地呢?”

張老三帶着哭腔回答道:“李將軍……李將軍的腦袋都被挑在外頭了……州府官軍大營,怕也是被倭寇攻下來了!”

伍常錫聽了愈發驚訝,這個姓李的中郎將,乃是明州最高軍事長官,若真如張老三所言,連他都被倭寇殺害了,那倭寇乘勝攻擊府衙也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想到這裡,伍常錫反而冷靜下來,拖過身邊一個士卒,說道:“你這就跑到外面看看去,看看事情到底如何,立即回來複命。”

他又轉身對秋儀之說道:“秋大人,還請稍安勿躁,在這裡多留片刻,若真是倭寇大舉來攻,想必用人之時,葉大人也不會為難大人的。”

正說著,方才那個被伍常錫派出去打探情況的士兵也已回來了,帶着滿臉的驚魂未定說道:“將軍,倭寇真的攻過來了……那個,李將軍腦袋都被砍下來,插在竹竿上示眾呢!”

伍常錫聽了,知道大事不妙,一聲不吭急匆匆就往葉聲瑜那邊趕去。

過了移時,伍常錫才重又跑了回來。

秋儀之見他臉上除卻緊張焦慮之外,還帶了幾分無奈神色,便開口問道:“伍將軍,葉大人對在下有何發落?”

伍常錫嘆口氣說道:“葉大人根本就沒提起秋大人,只是要末將等嚴守府衙,不能輕易出門平叛。”

秋儀之也是一愣,隨即說道:“這樣處置好沒道理。我們堂堂大漢地方衙門,豈能被倭寇封鎖?像這樣縮頭烏龜似的守得了一時,還能守得了一世么?就算是果真能守住,那倭寇攻擊不成,惱羞成怒,必將遷怒於城中百姓,豈不是更加不可收拾?”

伍常錫又嘆口氣:“這樣道理,末將也是懂的。可是葉大人畢竟是上官,末將豈能違抗他的指令?”

“迂腐!無能!”秋儀之喝道,“你一員戰將,不想着怎麼保家衛國、殺敵立功,成天在這種上傳下達事情上動腦筋,能成得了什麼大事?你在這裡護住葉大人就好,在下卻沒這樣好耐性,就要出門同倭寇交戰,只求你不要阻攔就是了。”

說罷,秋儀之拂袖便領着林叔寒和溫靈嬌往門外而去。

伍常錫被秋儀之罵得滿臉通紅,憋了半晌,終於激發起胸中血性,對着秋儀之的背影說道:“秋大人且慢走,待末將同你一道行動!”

伍常錫話雖這樣講,然而他畢竟只是個檢校官,手下聽命於他的兵士,不過四五百人,現在能夠調動的也就兩百多人。聽說門外挑戰的倭寇有近三百人,自己手下這些兵士是絕對不夠的。

因此伍常錫又串聯了幾個守護在明州府衙之內的同袍——他們有的願意出門應戰,有的不願意;還有的雖有心一戰卻迫於葉聲瑜的禁令只肯派兵供伍常錫調遣,自己則不願領軍出戰——總之廢了好大功夫,伍常錫才拼拼湊湊了五百來人。

於是伍常錫叫人打開明州府衙正門,麾下將士依牆列隊,正對着那些耀武揚威的倭寇。

秋儀之見伍常錫雖頗有將才,然而手下軍士一個個無精打采,顯然沒有什麼戰鬥力;又見對面倭寇氣勢洶洶,隊列之中又有一人身着紅盔紅甲,手拿一把短扇,似乎是中軍指揮。

秋儀之便對伍常錫說道:“伍將軍,不怕你怪在下口無遮攔。在下之前同倭寇較量過幾次,知道倭寇兇悍異常,又頗有武藝在身,恐怕將軍麾下這些將士,未必能與之正面抗衡……”

伍常錫一邊聽一邊點頭,暗想:當初在山陰縣城之中,這個秋儀之僅憑二十來個親兵,便能對抗上萬官軍的圍攻尚且不落下風;如今連他都對那些倭寇高看一眼,想必自己手底下這幾個老弱殘兵,也未必就能殺退倭寇。

只聽秋儀之繼續說道:“將軍可曾看見對面倭寇陣中那個紅盔紅甲之人了么?若是在下所料不虛,此人定是倭寇頭目。有道是‘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只要將此人殺死,那倭寇勢必陣腳大亂,處置起來就容易多了。”

伍常錫聽了,也覺得秋儀之的辦法深通兵法,忙不迭地點頭:“秋大人所言極是。不知大人有何對策?”

秋儀之說道:“勞煩伍將軍率領麾下將士,擺出正面強攻的態勢,大張旗鼓向倭寇推進,只是不要同其短兵相接。在下麾下十來個親兵,數量雖少,卻都是能征慣戰之士,又有駿馬助戰,只要從旁邊街道迂迴而出,或許就能殺倭寇一個措手不及,將其頭目挑落陣中!”

伍常錫沉思了一下,欣然點頭道:“妙計!那末將便依令行事了!”

秋儀之也點點頭,又道:“還有一事。在下身邊這兩位姑娘,還有這位林先生,全都手無縛雞之力。在下衝鋒之時,還請伍將軍能夠保全一二。”

秋儀之見伍常錫頷首答應,便與他約定暗號,又點起手下親兵並尉遲霽明,齊齊跨上戰馬,也不直接向倭寇衝擊,而是向府衙後面方向繞了個大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