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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枚眼中閃出最後的光芒,抬手向牆上掛着的一面布幡一指。他這一指使勁了渾身上下僅存的一點力氣,高舉的手臂頓時鬆懈下來,已然是死了過去。

殷泰正滿腦子報仇雪恨之心,沒有閑暇做兔死狐悲狀,看了死絕了的虞枚一眼,隨即邁步上前,伸手撩開那面布幡,果然見後面是一道後門,便趕緊將門打開,領着那群倭寇就從後門走出。

後門通往大殿後邊的禪房。

殷泰見寶慶寺正門已被自己帶來的其他十五六個倭寇把收住了,秋儀之兩人是絕不可能突圍出去的,因此他叫過幾個倭寇,讓他們逐一搜查屋子,不能錯漏。他自己則又帶了七八個倭寇,尋找寶慶寺後門,搜尋秋儀之逃跑的方向。

殷泰繞過一排禪房,走到一片荒蕪了的菜地上,見被河水泡過的鬆軟的泥土之上被踩了一排腳印,便循着腳印往前走去,翻過一段及膝的矮牆,果然瞧見兩個驚惶的身影站在甬江河畔——正是秋儀之和溫靈嬌兩人。

原來是秋儀之拖着溫靈嬌從布幡後的後門逃離大殿,便想按照事前同林叔寒的約定,先尋找方才進寺的渡船過河。

然而秋儀之舉目望去,見寶慶寺正門已被一群倭寇裝扮的人圍住了,無論如何都難以突圍而出,便只好後轉,從反方向尋找臨時過河地點。

林叔寒那邊隔着大河也清清楚楚聽到了寶慶寺內傳出了劇烈爆炸聲音,料想寺中必然出事,便慌忙帶領尉遲霽明等人依事前約定,騎馬一路殺到方才秋儀之等人過河的渡口處。

然而渡口幾條渡船全都被停在了對岸,倉促之間居然找不到別的渡船。林叔寒又隔河望去,見對岸一片漆黑,沒有半個人影,心中更加焦急,便只留了兩個親兵在原地守候,自己則帶大隊人馬,沿着河岸打探對面動靜。

秋儀之隔開茫茫甬江水,見對過幾支火把正在迅速移動,仗着這些火把放出的光,隱約看清林叔寒、尉遲霽明等幾人身影,趕忙取出懷中火媒,哆嗦着點燃,又從在四周找了些樹枝枯草,堆成一堆小柴山就想點火。然而他臨時找來的柴草都不甚乾燥,幾次都未能點燃,只騰起一股濃煙,嗆得秋儀之、溫靈嬌不住地咳嗽。

經過這樣一番折騰,對面的林叔寒也終於發現了秋儀之的動向,只是看着茫茫河水望洋興嘆。

正在此時,殷泰領着的倭寇也已趕到,見秋儀之在地上放起火來,雖有意上前捉拿他們,卻懾於方才秋儀之製造的那場爆炸的威力,一個個一時都不敢上前。

秋儀之此時卻未想到這點,只當是這些倭寇尚未開化,恐怕習性同野獸相若,因此看到煙火不敢接近。

就這樣對峙了有一盞茶功夫,地面上的煙火漸漸熄滅。

秋儀之心裡焦急,趕忙又彎腰從地上抓了一把草,扔到火堆裡頭。然而這把草卻十分潮濕,扔到火里,瞬間便將還在隱隱燃燒的火堆撲滅。

秋儀之心道“不妙”,趕緊伸腳去撥弄一下火堆,希望能將柴草翻鬆一下,能夠重新燃燒起來。

可經他這樣一折騰,火堆不僅沒能死灰復燃,反而化作一道青煙,徹底熄滅了。秋儀之看着這一縷青煙冉冉升天,心裡也是一涼,真正體會到了走投無路的感覺。

那邊殷泰見火堆熄滅,心中卻是一喜,對那群倭寇不知說了句什麼,其中一個膽大的倭人便仗着手中長刀,一步步向秋儀之近逼過來。

秋儀之幾番見識過倭寇的手段,知道這些倭人手中倭刀鋒利、性情殘忍、戰意頑強、武功招式也頗有可看之處,若是他們一擁而上,自己定然會是死無全屍。

於是他輕輕嘆了口氣,抽出腰間那口刀身漆黑的西域寶刀,擺好防守架勢,卻不忘扭頭對溫靈嬌說道:“唉!我這回是被你害苦了,只是不成想我在千軍萬馬叢中走出來的人,居然會死在區區幾個倭寇手裡頭。”

溫靈嬌聞言卻道:“好歹也是幾番生死的人了,怎麼說出這樣泄氣話來?還沒到最後關頭,總要搏一搏的!”

秋儀之目視那倭人越來越近,口中卻不停着,只想臨死關頭,多同溫靈嬌說幾句話:“這道理我懂,就是覺得這樣死法不值而已。”

“你怕什麼?你死了,我立即就自盡,既免得受這些倭寇的羞辱,也好同你黃泉路上做個伴……”溫靈嬌說到這裡,臉上已是紅了。

秋儀之答道:“你是天尊教的聖女,死了以後是要上天堂見天尊的,恐怕沒工夫與我共赴黃泉了呢!”

“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同我油嘴滑舌。”溫靈嬌嗔道,忽然驚叫一聲,“小心,倭寇上來了!”

其實倭寇的武藝,秋儀之早已同尉遲霽明探討過了,他們首先依仗的便是手中長刀,身上一招一式全都圍繞手中長刀。然而這些招式雖然凌厲無比,配合鋒利異常的倭刀更是威力無窮,然而招式本身卻甚是簡單——無非是上下左右的劈砍,就連虛晃一槍的假動作都是沒有的。

據此,尉遲霽明也教了秋儀之一些應對之道,終於在今天派上用場。

只見秋儀之雙目緊緊盯着那倭寇手中長刀,也不先發制人,只等他將刀高高舉起,正要向下劈的那一瞬間,彎腰一個側滾,移動到那倭寇身側,起身連帶斜砍的動作一氣呵成,齊刷刷將那倭寇的右腿斬斷。

那倭寇也真是悍勇異常,任憑膝蓋處碗大的創口飆出血來,愣是強忍着不不倒下,雙手依舊緊握着倭刀,只是他無法移動,又只用一條腿站立着,顯得有幾分滑稽怪異。

秋儀之見這倭寇如此頑強,不敢有半點輕敵,趕緊連滾帶爬地回到溫靈嬌身旁,依舊擺好架勢,一時不敢上前。

而眼前那受了重傷的倭寇雖有意同秋儀之同歸於盡,然而他畢竟身負重傷無法移動,終於因失血過多,頹然倒下,握着倭刀的手卻並沒有鬆開。

河對岸的林叔寒因小時候讀書讀多了,故而長了一副近視眼,只遠遠看見秋儀之這邊火光亮了又滅,又趁着月色似乎發現他在同不知什麼人打鬥。

他心中愈發焦急,趕緊叫來尉遲霽明,問道:“霽明,你眼神好,能不能看清你小叔叔現在在做什麼?”

尉遲霽明答道:“他似乎在同別人交手,交手之人看招式,似乎是個倭人。”

“什麼!”林叔寒驚叫一聲,“倭人?倭人向來殘忍狠毒,秋大人遇到他們還能有活路嗎?”

“不妨事的。”尉遲霽明語氣倒也輕鬆,“叔叔似乎得了先手,已將那倭寇的腿砍斷了,似乎一時半刻也沒什麼大不了了……”

林叔寒聞言,稍覺放心,卻聽尉遲霽明又道:“就是殺了一個倭寇,還有大概五六個倭寇呢!要是他們一擁而上,叔叔恐怕就要吃虧。”

“什麼!”林叔寒又驚叫一聲,隨即冷靜下來,對身邊幾個親兵說道,“你們這裡頭可有會水性的?”

他話音剛落,便閃身走出一個五短身材的親兵來,說道:“師爺,我是水賊出身,水性還過得去,江湖諢名‘揚子鱷’的就是我了。”

“誰問你諢號了,你游泳游過去,趕緊把你家秋大人背回來,才是真的!”林叔寒忙不迭地命令道。

“好嘞!”那“揚子鱷”答應一聲,一邊褪去身上衣甲,一邊說道,“就是‘鐵頭蛟’大哥不在,他的水性也好,若是我們兩個一同過去,就能把秋大人和溫小姐一起接回來。”

“你少廢話,先把秋大人接回來,旁的容後再議!”林叔寒又催促道。

“揚子鱷”又答應一聲,走到江邊扭了扭脖子,一個猛子就扎了下去。

卻聽他“啊呀”驚叫一聲,居然在河床上站立了起來,一臉茫然說道:“師爺,這河水淺得很,還沒漫過我腳脖子呢!”

林叔寒聽了,趕緊定睛望去,果然見河水甚淺,不過伸手一挎來深,他又趕緊命令道:“你別站着不動,再往深處走走!”

“揚子鱷”答應一聲,便快步朝對岸跑去,一直跑到河中央,河水也沒漫過他的膝蓋。

林叔寒見狀大喜,連忙招呼尉遲霽明道:“霽明你看見了,這河水不深,你快帶着這幾個人,騎馬過去,一定要將你叔叔安全救出來。這就去!”

尉遲霽明也知道事情緊迫,最是耽誤不得,趕緊翻身上馬,帶着秋儀之手下幾個親兵,便往河對岸猛衝過來。

這甬江河水雖不甚深,然而卻淤積了幾百上千年的河泥,人走着雖沒什麼大礙,縱馬前行卻是十分困難——饒是秋儀之手下這幾個親兵都是山賊響馬出身,馬術甚為精湛,胯下又都是渤海良駒,衝到一半,依舊是放緩了速度,只能在淤泥之中艱難前行。

寶慶寺那邊的殷泰藉著月光也似乎卡案件有人正騎馬飛速往自己這邊來,雖不知來者何人,卻也能猜出是過來營救秋儀之的。

他知道秋儀之手下親兵厲害,區區不到二十個人就能抵擋江南成千上萬官軍的圍攻,若是被他們泅渡過岸,那麼即便是兇悍如倭寇,也未必能夠抵擋得住!

於是殷泰趕緊下令,讓他身邊這群倭寇殺傷前去,定要趕在騎兵殺到之前,將秋儀之拿下或是乾脆殺死。

那些倭寇聽見殷泰許以重金,又見秋儀之雖然一擊得手卻畢竟只是單槍匹馬,便各自抽出倭刀,圍成一個半圓,一步步向秋儀之和溫靈嬌畢竟過去。

秋儀之面對單獨一個倭寇的襲擊,尚且贏得十分驚險僥倖,現在要對付這麼好幾個已沒了輕敵之心的勁敵,心知無法取勝,只能將希望抱在河對岸的林叔寒身上,希望他能趕緊渡河過來救自己一命。

正在甬江當中艱難跋涉的尉遲霽明坐在馬上,也將眼前這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然而無論她怎樣催動馬匹,胯下的駿馬卻依舊無法加快腳步,繼續在淤泥之中一步一挪地艱難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