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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儀之又四下看看自己那些寶貝軍馬,見它們也都已登船離開,這才稍稍覺得安心,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笑着對林叔寒說道:“林先生,幸好你來得及時,否則我等就要在寺廟裡頭過夜了。”

林叔寒卻是一臉嚴肅,說道:“林某不是同大人說好了么?早去早回,查明真相就趕緊回來,怎麼又弄出這麼大動靜來?又是起煙,又是放火的,居然還要鬧到同別人交手?”

秋儀之苦笑一聲:“也難怪林先生髮火了,這裡頭的是非曲直,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對了,林先生從哪裡弄來的這麼多竹筏?”

“大人的事情三言兩語講不清楚,我這邊也經了不少波折呢!”林叔寒說道,“原本停靠在渡口那邊的渡船,沒有十條,也總有七八條。然而林某趕過去,卻一條都看不見了。找個船夫一問,才知道這些渡船剛剛被一個生人統統買了下來,原本五兩銀子的船,那人當場就出五十兩買,買了也不用,就叫這些船夫將他們統統鑿沉在江裡頭……大人,你說奇怪不奇怪?”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那個買船的人——如果在下沒有猜錯的話——林先生也是認識的。”

“什麼人?”林叔寒問道。

“殷泰。”秋儀之嘴巴一張,沉着臉擠出這兩個字來。

“什麼?殷泰?”林叔寒驚道,又恨恨地說,“怎麼這人陰魂不散,又來同我們做對?”

秋儀之搖搖頭,說道:“看來當初就不應心存婦人之仁,放他離開。如今他同你我積怨已深,又勾結了倭寇,恐怕從此尾大不掉,後患無窮!”

“倭寇?”林叔寒又復驚道,“這個殷泰不是紈絝子弟么?怎麼又同倭寇勾結在了一起?”

秋儀之剛要開口解釋,腳下卻突然一晃,他忙抬頭觀察,卻見竹筏已然靠岸,便對那船夫說道:“這竹筏看着十分沉重,走起來倒也迅速嘛。”

那船夫慌慌張張答道:“竹筏順潮、順風就快,逆潮、逆風就寸步難行。現在又是大潮、又是颶風的,當然走得快了。”

說著,這船夫一邊扔下手中竹篙,將竹筏系定在岸邊,一邊又急急忙忙地說道:“現在是風、雨、潮三合一,要不是這位先生花了大價錢,我才不肯出來呢。大人要是想保命,還是趕緊下來,真的大浪來了,恐怕這竹筏三兩下就散了。”

秋儀之聽了這話,方才知道這船夫為何表現得這樣慌張,自己也趕忙從竹筏上走了下來,又衝著跟在後面的幾個親兵高聲喊道:“大風要來了!你們趕緊下來,不要誤事!”

他話音剛落,便是一陣悶雷滾過,發出震耳欲聾的迴響,就連秋儀之自己都聽不清自己說了些什麼。

然而他手下那群親兵卻極識相,也知道大風來襲,若不趕緊上岸,就要化為甬江裡頭魚鱉的美餐,因此行動十分迅速,轉眼之間便已將戰馬牽回岸上,靜候秋儀之下令。

秋儀之清點了一下人員和馬匹數量,見經過這樣一番波折,人馬卻沒有折損一個,心中也頗感欣慰,便招呼眾人這就往下榻的“華茂樓”那邊趕路。

此時正是午夜子時,又是大風暴來襲,明州街道之上,就連打更的更夫都偷懶不出,外面更是沒有半個人影。萬家燈火也好似被這大風吹熄了一般,讓一座繁華不下於洛陽、金陵的明州城漆黑一片。只有狂風暴雨聲中傳來的一兩聲小兒啼哭,才能讓然感受到城中的一絲生氣。

於是秋儀之等人頂着風、冒着雨、蹚着水,好不容易才回到“華茂樓”下,一頭鑽進了樓下那座別院之中。

荷兒因擔心溫靈嬌的安危,一直沒有睡眠,風雨聲中隱約聽見有人馬到來,趕緊從屋子裡頭走了出來,見果然是溫靈嬌回來了,忙不迭地迎接上前迎接:“小姐,不是說早去早回的嗎?這麼等到大半夜了才回來?現在又是風雨大作的,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了呢。”

溫靈嬌倒十分鎮定,淡淡地說道:“能出什麼事情?不過是遇到些小波折,回來晚了些罷了。好了,我疲了,你先侍候我沐浴更衣吧。”

荷兒趕緊答應一聲:“熱水、點心、乾淨衣服,早就替小姐準備好了……”

溫靈嬌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身朝秋儀之和林叔寒微微躬身算是行了個禮,說道:“今日多謝幾位了。特別是秋公子因我之故,身犯險境,小女子更是感激不盡。現在時辰已晚,還請幾位先回去休息,小女子改日再另答謝。”說罷,轉身便回屋去了。

秋儀之目送溫靈嬌將門合上,便又對渾身濕透的手下幾個親兵道:“今日辛苦你們了。晚上也沒什麼事情,你們安頓好馬匹之後就回去休息吧。要是肚子餓了,儘管招呼店家做飯做菜,一切開銷都記在我的賬上。”

眾軍答應一聲,便陸陸續續退了下去。

秋儀之又轉身對林叔寒說道:“林先生也是,若沒有別的事情,也請回去休息吧。有事我等明日再談。”

卻聽林叔寒道:“林某就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有幾句話,林某今日不問便睡不着覺,要麼大人辛苦些,再陪我說幾句話可好?”

秋儀之其實也是個急脾氣,林叔寒這樣心急,他倒也十分理解,笑着說道:“那樣也好。在下也似乎累過了頭,不如我叫小多子備些酒菜,我們邊聊邊談?”

林叔寒點頭答應:“這樣甚好,還是大人想得周到。”他又看看自己渾身上下的濕透了的衣服,又道,“林某這樣狼狽,有失禮數,不如先回去更衣,再來叨擾大人。”

說著,林叔寒一拱手,就扭頭回自己房裡去了。

秋儀之也轉身,推開房門,見屋內桌上擺了一盆熱水,幽幽地冒出熱氣來,便伸手取過毛巾,擰了一把,將臉上的汗水、雨水一掃而空,頓時無比舒爽,起身走了幾步,推開窗高聲叫道:“小多子,小多子,還在喘氣么?”

過不一會兒,此處酒樓的小二叫“小多子”的,趕緊跑了過來,滿臉諂笑:“不怕侄少爺笑話,我剛打了個瞌睡,聽見少爺招呼,立刻就跑來了。不信你看,我新納的這雙鞋,都叫泥水打濕了。”

秋儀之並不搭話,卻道:“看你小子油腔滑調的,倒也會伺候人,這盆熱水是你事先替我打好的吧?”

小多子撓撓頭,笑道:“小的不敢搶功,這盆水是那間房裡小姐的侍女為侄少爺備下的,冷了換、冷了換的,前前後後好幾回呢……”

秋儀之聽了不禁啞然,沉默了半晌才道:“好了,我知道了。麻煩你備幾樣酒菜,這就送過來。”說著,他便在懷中摸索,然而他渾身上下衣服都已被雨水打了個濕透,幾片散碎影子都叫水黏在了一塊,便索性統統扔給了小多子。

小多子接過銀子,掂了掂,足有一兩多重,立即不好意思地說道:“侄少爺,這時分,這天氣,您想花銀子買好菜,也買不來啊!”

秋儀之笑道:“哪個叫你做八珍席?撿幾樣乾淨熱乎的小菜上來就行了。還有我們肚子餓了,你隨便是麵條還是米飯,先弄幾樣上來。剩下的錢,就都賞你了。”

小多子得了賞賜,手腳果然愈發麻利,轉眼功夫,便提了個食盒,取出五六樣小菜,並一碗米飯、一碗麵條,香噴噴放在秋儀之桌子上,便退了出去。

此時林叔寒也已略微梳理好走了過來,見桌上擺滿了食物,也不先同秋儀之說一聲,抄起那碗麵條,悉悉索索便吞下了肚,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空碗,笑道:“林某真的是餓得不行了,方才有失斯文,還請大人見諒。”

秋儀之笑道:“要不是林先生出手快,說不定我就搶這碗面吃了,話說北方以麵食為主,南方以米食為主。在下初來南方之時,這大白米飯怎麼吃都吃不夠,現在偶爾見到麵條、饅頭什麼的,卻是萬分思念。”

林叔寒抹了抹嘴,說道:“大人這話雖極淺顯,卻關於天理人情,若是好好斟酌一番,說不定又是篇大好文章呢!”

秋儀之擺擺手:“我這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哪裡有什麼文章好做?倒是先生,大半夜的不讓我睡覺,可是要問那殷泰的事情?”

林叔寒點點頭,說道:“殷泰的事情自然要問,不過那寶慶寺中發生的事情,也請大人能夠告訴我。大人既聘我做了募兵,那林某自當殫精竭慮為大人出謀劃策,因此也請大人能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是自然。”秋儀之聽林叔寒這話說得誠懇,也鄭重地點點頭,“不過此事就說來話長了……”

於是秋儀之便將擺渡過河,進入寶慶寺,又入大殿參與天尊教法會的事情,同林叔寒說了。

林叔寒卻插話道:“林某愚鈍,想不通為何那假壇主虞枚,竟會對大人如此信任?”

秋儀之嘴角揚起一絲得意:“其實他是我在天尊教內安插下的一枚棋子……”便將去年奉命南下河南道平叛,又騙取虞枚信任,攻下毓璜頂總壇的事情,向林叔寒細細說了。

說到最後,林叔寒不禁拍案叫絕:“秋大人真是足智多謀,林某佩服萬分,都有些不好意思做大人的智囊了呢。”

秋儀之卻苦笑一聲:“這都是在下畫蛇添足、多此一舉。若當初沒有放這個虞枚下山,說不定也鬧不出這段風波來呢。”

“所謂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世間萬物可不能這麼看……”

秋儀之聽林叔寒又要長篇大論起來,便連忙打斷他道:“林先生不是急着想聽那殷泰是怎麼同倭寇勾搭上的么?”

林叔寒趕忙道:“對對,林某好奇的就是這個,大人趕緊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