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崔楠出身平民,是一刀一槍從一個毛頭小兵拼殺出來的將軍,並不知道殷承良口中這些官場規矩,只知道秋儀之乃是皇帝的螟蛉之子,是任誰都不能作踐的,於是他正色道:“末將不願干涉貴道政務,只是也不能坐看秋大人被人欺負!”

殷承良好不容易將秋儀之擒獲,立即就能將牢房中扣押的妙真居士和道姑釋放出來,到時候讓她們遠走高飛或是乾脆殺人滅口,再威逼利誘原告苦主撤訴,那這樁攪動江南官場的大案立時就會消弭於無形之中。

然而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際,卻平白無故殺進來一個將軍崔楠,並且短短三言兩語之間就完全站在秋儀之這邊。

殷承良是密切關注朝廷中樞變化之人,知道這崔楠將軍領了禁軍左將軍的職銜,又是正經幽燕道出身的皇帝愛將,帶了十萬精銳之師就駐守在離此不遠的衢州地方——是實實在在不能得罪的。

然而妙真居士一案牽涉到江南文武各級官僚,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是揭發出來,那自己在江南官場苦心經營十餘年的成果便將毀於一旦,自己也必會身敗名裂,將來世世代代子子孫孫也永無出頭之日。

於是殷承良斟字酌句道:“崔將軍,秋儀之大人不過是一面之詞,將軍可不能偏聽偏信啊!”

崔楠正要說話,卻聽秋儀之對崔楠說道:“崔將軍,這邊人多嘴雜,說話多有不便,還請借一步說話。”又扭頭吩咐尉遲霽明道,“霽明幫崔將軍手下將士,先在此處看着這群官員。”

崔楠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跟着秋儀之走出大堂。

殷承良見狀忙命令手下護衛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秋儀之事體還未了結,怎能輕易放他出去?”

那幾個護衛聞言答應一聲,趕忙上前就要攔阻。卻見崔楠帶來的幾十個將士個個怒目而視,手按軍刀,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刀兵相向。殷承良手下這幾個護衛不過是些欺軟怕硬之輩,又剛剛吃過尉遲霽明的虧,立時就焉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動手,眼睜睜看着秋儀之同崔楠並肩走了。

山陰縣衙內的地形,秋儀之是極熟悉的,他繞開人多嘴雜的地方,領着崔楠來到小小後花園中,見四周無人,便輕聲對崔楠說道:“崔將軍,現在事情緊急,我既來不及謝你,也來不及說清事情緣由。只有三件事情求你去做,不知你信不信得過我?”

崔楠自無二話,略加思索便答應一聲:“義殿下只管吩咐。”

秋儀之點點頭,掰着手指說道:“第一件要緊事,就是將軍立即派兵佔領縣衙牢房,千萬不能讓其中關押的囚犯被私自釋放出去。”

崔楠聽了立即點頭答應,隨即叫過手下一個百戶,讓他點起三百精兵,前去接管縣衙大堂。

秋儀之見崔楠做事雷厲風行,心中十分滿意,又道:“第二件事情,實我手下的趙成孝等人——崔將軍也是認識的,現在被官軍擒獲。還請將軍出面,將他們釋放出來。”

崔楠說聲:“此事簡單。”便又叫來一人吩咐幾句,便讓他辦事去了。

秋儀之又說道:“這第三件事卻不容易辦。現在江南道軍政官員雲集在我山陰縣中,我想能否強留這些官員在此處,以便成就大事?”

秋儀之此言一出,就連沉默冷靜如崔楠一般,也不由有些驚訝。所謂“強留”二字,雖已是十分難聽,其實質卻是“扣押朝廷命官”,若追究起來,便是一條謀逆大罪。

崔楠不敢輕易答應,沉默良久才道:“此事甚大,末將可做不了主。”

秋儀之知道崔楠脾性,從來都是深思熟慮之後便義無反顧,若要求他出頭辦成這件事情,必然要同他把話說得清清楚楚,將他徹底說服不可。

於是秋儀之斟酌着語句,說道:“我也並非有意同江南道這些官員過不去。原是因為這些官員全都涉及到一樁重大案件之中——至於案件本末由來,將軍也不必知道——此案,我之前已經進京同皇上和鍾離師傅說過了,他們兩位的意思是要從嚴辦理。現在一場大戰下來,事情已經鬧大,我這才想將計就計請崔將軍將他們留在此處,以免他們出去通風報信,誤了皇上的大事。”

崔楠聽秋儀之將皇帝名號抬了出來,知道他同皇帝的情分非同一般,又親眼見到皇帝專屬的金牌令箭,已是十分確定這件案子必然是皇帝親自部署下來的。

於是他又沉思良久,才道:“這件事情難辦得很,末將最多將這些官員攔在此處兩三天,再遲就難說了。”

秋儀之知道崔楠從不戲言,也從不討價還擊,這“兩三天”已是他的極限了,便點頭笑道:“大殿下日前已經離京南下辦案,想必這幾天也就到了。將軍能將這些官員攔在這裡是一天就一天,多拖一天,這件案子就多一份勝算。”

崔楠聽過到這裡,忽想到前幾日兵部曾送呈文到自己這裡,也說是大殿下這幾日就要來江南道視察政務,要自己做好關防準備。這同秋儀之的話兩相對照起來,已是完全被秋儀之說服了。

於是崔楠終於下定決心,說道:“好,那末將便勉力為之。還請義殿下迴避為好,恐怕到時動起手來難看。”

秋儀之也知道自己若在旁邊觀看,未免讓崔楠束手束腳,便道:“那我便不在將軍身邊礙事了,我這就去找趙成孝等人,有他們在我身旁護衛,將軍儘管放心,大膽去做便好。”說罷,便轉身下去了。

秋儀之走了沒幾步,卻又聽見崔楠呼喚:“義殿下慢走,我還想借殿下一物使用。”

秋儀之趕忙折回來,問道:“崔將軍要借什麼?儘管說好了。”

“金牌令箭。”崔楠簡短地說出四個字來。

秋儀之聽了一愣,心想:這金牌令箭能夠調動天下兵馬,不能輕動,皇帝賜給自己乃是無上的榮譽和無比的信任;然而他轉念一想:崔楠是鄭榮的親信愛將,自己還在破廟之中忍飢挨餓之時,崔楠就在鄭榮身邊出生入死了;他又想到崔楠即將面對的乃是老奸巨猾的殷承良,又是以武涉文、師出無名,確實需要“金牌令箭”這樣的硬貨才能節制。

想到這裡,秋儀之終於下定決心,將剛剛放入懷中,剛被自己的提問熏熱的“金牌令箭”重新遞給崔楠,只說了一句:“還請將軍小心,此物事關重大,不能有絲毫損毀。”便快步離開了。

崔楠接過令箭,摩挲一番,又小心翼翼地同自己的令箭一起藏在隨身布囊之中,目送秋儀之離開,又思索了一番,便招來一個親信,說道:“你快馬回衢州,調三千精騎過來,速去速回,不得有誤!”

說罷,他定定神,整理一下衣冠,這才走回縣衙大堂,抬頭見自己帶來的幾十個護衛士兵還在大堂之內未動,堂內江南道官員也似乎無人離開,這才略覺放心。

他又見尉遲霽明也同站在自己那些護衛隊列之中,便近前說道:“尉遲姑娘,你不用在這裡了,回去護衛秋大人便好。”說完,他目送尉遲霽明離開,卻再不說話,自顧自搬來一張椅子,就坐在大堂門口閉目養神。

端坐堂上的殷承良原本以為崔楠帶秋儀之下去問過幾句話之後,便會重新帶他到堂上來,卻沒想到最後只他一人回來,而秋儀之卻不見蹤影。

他見狀,頓時有些着急,忙起身道:“崔將軍,秋大人怎麼未同你一起回來,到哪裡去了?”

崔楠下定決心是要裝聾作啞,能拖一刻便是一刻,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繼續一動不動地端坐門口。

殷承良卻沒有他這份耐心,索性拋下什麼派頭威儀不要,親自走下堂來,走到崔楠面前,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問題:“崔將軍,秋大人怎麼未同你一起回來,到哪裡去了?”

殷承良說話之時,離崔楠只有一步之隔,又問得甚是急迫,兩顆唾沫星子都噴到崔楠臉上。崔楠當然聽見了他的問話,臉上肌肉極難察覺地一抖,卻依舊閉着眼睛不答話。

殷承良觀察到了崔楠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知道他是在裝聾作啞,也便不再詢問,走到一個江南道一個武官面前說道:“犯官秋儀之畏罪潛逃,你這就點起兵馬,在城中及周邊搜索擒拿,莫要讓這小賊逃了!”

那武官答應一聲,連忙小跑着就往縣衙門外走去。

那武官還未走出大堂,卻聽見沉默已久的崔楠說道:“沒有末將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離開。”他這聲音雖然低沉中帶了幾分沙啞,卻依舊讓滿堂諸人聽得清清楚楚。

那武官聽了一愣,頓時站在原地。

又聽崔楠命令手下護衛道:“你們堵住大門,一隻蒼蠅也別放出去!”

崔楠手下幾十個侍衛異口同聲地答應一聲,立即排起齊整的隊伍,將大堂正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好似人肉長城一般讓人無法逾越。

滿堂江南道文武官員見崔楠手下軍士這般行動,頓時一片嘩然,隨即恢復平靜,幾十隻眼睛齊刷刷望着殷承良。

殷承良亦覺事情詭異,彷彿確認一般問崔楠道:“崔將軍,照你的意思,是否是想要將我等囚禁在此處?”

崔楠想了想說道:“不敢。只請諸位大人在此休息罷了。”

這殷承良是何等老謀深算之人,他知道崔楠這話說得雖然客氣,意思卻是明白無比,也不免有些震驚,說道:“崔將軍,我等都是朝廷命官,大漢自有體制,無緣無故是不能隨意扣留的。不知將軍為何要將我等扣在此處?”

崔楠也知道自己此舉不合大漢體制,不免有些心虛,脫口而出道:“這是秋大人的命令!”

殷承良聽了又是一怔,思前想後其中的緣由,然而他把腦袋想破了,也想不出秋儀之的身份和他同崔楠的淵源來,思索良久這才試探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