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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儀之聽白文波口出穢言,但言辭之中對義父鄭榮依然十分尊敬,便道:“老將軍若是不信,請先看看此物。”說著,他從懷中掏出那塊墨玉材質的名帖,遞給白文波。

白文波一怔,伸手接過秋儀之遞上來的名帖,仔細摩挲一番,道:“老夫早年也曾在王爺手下效力過,此物確實是王爺名帖……”

秋儀之忙接口道:“既然老將軍知道王爺用兵如神、幽燕道大軍又都是精兵良將。現在朝廷唯一憑藉的潼關要塞也關門洞開,老將軍何不就此降了我家王爺?”

白文波卻似沒有聽到秋儀之說的話,自顧自往下說道:“這位小兄弟敢隻身冒險前來,這份忠誠膽色確實了不起,老夫也是佩服的。既然是各為其主,老夫自然不會為難,只是眼下是敵我交鋒之際,還委屈小兄弟下去吃幾天牢飯,如何處置自有朝廷旨意!”

說罷,白文波大手一揮,兩側親兵齊齊抽出軍刀,便向秋儀之壓迫過來。

秋儀之身旁尉遲良鴻、趙成孝及十八個招降山賊也都不是好欺負的,同樣手持兵器,護在秋儀之身前,就要同其拼殺。

正在此時,忽聽關牆之上不知哪個小兵驚叫一聲:“怎麼……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言語之中掩飾不住的慌亂。

“什麼這麼多人?”白文波高聲問道,“給老夫清楚稟報!”

“這個……這個……不如老將軍親自來看吧!”那兵丁惶恐口氣不減反增。

白文波鼻孔之中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先不去管打算負隅頑抗的秋儀之,邁步跨到關牆之前,透過層層淫雨,向關下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秋儀之本來就是膽大包天之人,在這性命交關之際,居然也有心偷眼向西面一望——卻見打着幽燕道大軍旗號的騎兵,黑壓壓便往潼關撲來,無數馬蹄撞擊地面發出的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吵,以至震耳欲聾。

秋儀之目測這群騎兵總數無論如何也在三萬人上下,已是幽燕道能夠動員起的全部騎兵數量——那位英明神武的王爺義父,顯是對自己的計策極有信心,想要畢其功於一役,今日便攻陷這難攻不落的潼關要塞!

鄭榮的指揮作戰風格,秋儀之是再清楚不過了。從來講究的就是穩中取勝,難得用險。今日他既然有決心動員全部騎兵發動奇襲,那必然是信心十足,且必定還有後招,以保全勝。

想到這裡,秋儀之自己也變得信心十足,面帶微笑道:“白老將軍,幽燕王爺大軍來攻,恐怕這區區潼關難以承受。白老將軍何不就此投降,以全性命呢?”

白文波聽了,“哈哈”大笑:“好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你小命在老夫手裡捏着,居然還敢大言不慚來勸降老夫!他鄭榮就了不起么?野戰老夫或許弄不過他,可老夫有堅城依據,鄭榮也未必能奈我何!”

秋儀之反詰道:“老將軍是行軍作戰的大行家了,豈不知天下沒有可以防守一輩子的堅城么……”

白文波又復大笑,打斷秋儀之的話道:“哈哈哈!以老夫這把歲數,幽燕王要能圍困這裡十年二十年,那老夫可就非輸不可了!可老夫這一隻腳踩進棺材裡的人,怎麼樣都要再撐個五六年,倒要看幽燕王有沒有這份耐心了!”

秋儀之見白文波這幅老當益壯的模樣,雖是敵手,心裡卻是欽佩不已,便吩咐手下眾人道:“你們都收起兵器,我今日倒要看看白老將軍如何大展身手,同幽燕王爺一較短長!”

眾人聽令,面面相覷一番後,便統統扔下手中兵器,卻也沒有絲毫放鬆,依舊護衛在秋儀之身旁。

俗話說人臨死之前也要蹦三蹦,白文波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竟會在這性命危在旦夕的緊要關頭,放棄抵抗,驚奇之餘也不免有些佩服,便道:“小兄弟真是了不起,老夫這點歲數時候可沒你這份氣魄!老夫說過不會為難你,然而此處大戰一觸即發,乃是要地不可讓你等久留,還請小兄弟到那邊箭樓上觀戰吧!”

白文波雖然特意用了一個“請”字,然而言語之中的意思卻沒有絲毫改變,無非就是要將秋儀之等人關押在四圍都有重兵守衛的箭樓之中罷了。

秋儀之這邊既然能夠當面放棄抵抗,自然也就無所謂什麼關押軟禁了,便慨然說道:“晚輩不是不識時務之人,老將軍這番好意,晚輩心領了。”說罷,他也無須重兵押送,帶領其餘解除了武裝的二十人馬,便往箭樓方向而去了。

白文波看着秋儀之等人的背影,心想:幽燕王爺果然不同凡響,即便是手下一個小子號的兵卒,竟也有如此這般氣度。

他心中慨嘆之餘,不免提醒自己切記不可輕敵,略微整理一下思緒,便高聲向眾人下令道:“一個個都給老夫活動起來!幽燕王可不是好對付的,一不小心你們就統統腦袋搬家了!”

秋儀之等人被安排關押在箭樓最高層的一間小間之內。

這間小房間原是用來防止打掃潼關所用的掃帚、畚箕的。可負責清理工作的兵丁,嫌此處位置太高,取用工具又麻煩又勞累,因此都將清掃工具堆放在關牆一角。久而久之,這間小房間便空置下來,也因此變得破舊潮濕不堪,屋內充滿了霉變味道,天花板一角上也滲了好大一片水漬。

秋儀之原本就不是什麼養尊處優之人,對此毫不在意,只是覺得此處居高臨下,又有南北兩面窗戶,正是觀察戰局再好沒有的位置了。於是他趴在小屋西側的窗檯前,聚精會神的觀看戰事變化。

朝廷禁軍原本就以護衛皇城,保護皇帝安全為第一要務。因此若論野戰對決,絕非幽燕大軍對手;而如果要比較守城防禦,便又有過之。

只見無數禁軍在老將白文波的指揮之下,已蜂擁登上關牆,按照分工不同,有的張弓搭箭,有的手持長矛,無不做好了抵禦強敵的準備。而弓箭、滾石、檑木等等種種守城器械也都業已被搬運出來,整整齊齊地堆放在牆頭。

坐鎮指揮的老將軍白文波頗擅守城,知道眼下潼關大門洞開,自己所憑藉的要塞優勢至少已經減弱三分之一。若要確保關隘不被攻破,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將關門嚴密防守住。

因此他見關牆之上的業已準備妥當,便傳令其餘禁軍必須在關牆西側集結,擺好陣勢,以待敵軍強攻。

白文波治軍頗有方略,他一聲令下,潼關西側關牆腳下,便已聚集起無數禁軍士兵,聽從號令,便要在短時之間無法關閉的城門口擺列防禦陣型,力求將幽燕來襲騎兵抵擋在潼關之外,不使其踏入近畿半步。

然而排列陣型時卻發生阻礙,原來方才從關外跑進來的一百來個禁軍士兵,還都橫七豎八地躺在潼關門口,無論如何催促責罵都不肯起身離開,竟在有意無意之間形成了一個可以讓幽燕大軍集結兵力的空曠區域。

白文波在關牆之上看得清清楚楚,心裡也是明明白白——這一點破綻看上去似乎無關緊要,卻十分有可能被極擅用兵的幽燕王鄭榮抓住,在此處集結重兵,利用幽燕軍兵短兵相接之中的優勢,一舉突破重重阻隔。

白文波知道此事不可等閑處之,忙對身邊親兵下令道:“關下之人為何還未布陣?你下去傳老夫將領,要他們立刻離開關門,不可貽誤戰機!”

那親兵唱了聲喏,便下關傳令去了。

不一會兒,這親兵便跑回來,回命道:“那些人說了,他們疲憊已極,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放屁!”白文波罵了一聲,隨手扇了那員親兵一個耳光,“他們走不動,你也走不動嗎?關下多少人手,抬也把他們抬下去了!”

他見那親兵捂着紅腫的臉呆站不動,怒火沒有絲毫平息,反手又是一個耳光,罵道:“你站在這裡好看么?還不去辦事?若這件事情辦不下來,你這顆腦袋也就別要了!”

這親兵被白文波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忙答應一聲,連滾帶爬地下關去了。

正在這時,關前傳來軍報:“幽燕騎兵怎麼都已下馬,頂了巨盾,步行向關門前進。速度甚快,還請將軍定奪!”

白文波聽了一驚,忙回身趕到關牆東側,向下張望——果然看見幾萬幽燕騎兵已進入潼關前的那座市鎮之中,卻未再縱馬向前突進;而其中卻有兩三千騎兵,滾鞍下馬,頭頂巨盾、手牽軍馬,一路小跑地向潼關急進。

“是‘當矢營’!”白文波幾乎驚叫起來。

這“當矢營”乃是幽燕大軍的中堅骨幹,白文波早有耳聞,卻只知道這些人乃是重裝步兵,沒料到他們居然會駕馬匹機動,又臨陣選擇下馬突擊,心中不覺大驚。

然而他畢竟久經戰陣,經歷了戰場之上多少出人意料的變化,眨眼間便已恢復平靜,高聲下令道:“還不給老夫向下射箭?滾石擂木也統統扔下去!”

關牆之上的禁軍聽得號令,連忙張弓搭箭向下射擊,無數滾石檑木也好似雨點一般向下投擲。

“當矢營”抵擋的就是弓箭矢石,官軍的射出的弓箭又軟又弱,同草原上突厥騎士射出的有天壤之別,“當矢營”兵士全不放在眼裡。只是他們莫名牽着的軍馬卻沒有這重保護

然而這滾石檑木從幾丈高的潼關牆上扔下,積累的勢能便已蘊含了巨大力量,攜帶了客觀存在的質量,在無情的物理規律的指引下,便向關樓之下的幽燕將士侵襲而去。

“當矢營”手中的巨大方盾,終於到了防禦的極限——小石頭尚可勉強抵擋,略大些的直接砸在盾上,直接將盾牌破壞得七零八落。失去盾牌保護的士兵,更加無法僅憑血肉之軀抵擋從天而降的利器,紛紛獻出自己寶貴的性命。

儘管如此,依舊有三分之二的“當矢營”精兵突入潼關門洞,稍稍喘息。若是其他尋常軍隊,兵員損失超過五分之一,便早已潰敗奔逃了,幽燕軍力之強,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