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阮文龍聽了秋儀之的話,似乎是從夢中驚醒一般,猛然抬頭,極力壓低聲音驚呼道:“公子竟然是幽燕王爺的義子!居然敢輕赴險地,這份膽量真是出乎意料!”

秋儀之卻擺擺手說道:“千總過獎了。在下就是知道千總乃是講情理,明利害之人,這才敢來求千總的。”

阮文龍在這潼關之前見過多少達官顯貴,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三言兩語之間已然定神,卻道:“殿下是貴人,不知有何事還輪得到在下幫忙的?”

“放我等進關。此事不過是千總舉手之勞,不知千總可否成全?”秋儀之問道。

阮文龍略加思考,便滿口答應下來:“這點小事,小人還是能做主的。殿下何時想要過關,儘管包在小人身上。”

秋儀之聽了,便笑着拱手道:“那就承蒙阮千總關照了。”

阮文龍剛要謙遜,又聽秋儀之說道:“在下進關辦事,大約十幾天就好,到時或許還有事需要千總幫忙,屆時又要勞煩阮大人了。”

阮文龍心想,好像秋儀之這樣的紈絝子弟,在京城之中有幾個親信甚或相好也是極正常的,出來進去的也沒什麼大礙,便一口答應下來。可他當時卻不知道,他這信口答話,卻深刻地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於是秋儀之在阮文龍的安排之下,一路極為順暢地通過潼關,再次踏入關中的土地。

關中上至朝廷高官、下到平頭百姓,都以為有了潼關、大散關兩座雄關的保護,兵禍定然不會侵襲至此,因此除了往來的兵丁多了些、商旅少了些之外,整個空氣尚顯得頗為輕鬆,似同之前沒有太大變化。

秋儀之卻知道這不過是表象而已,平靜的水面之下,自然有暗流涌動。

因此他不敢有片刻遲疑,一過關,尋找到一處荒廢道館落腳,便將身邊人等統統召集在一起,從懷中又掏出一份名單,指指點點地說道:“這上面,乃是之前我等突破潼關之時,暫時滯留在關內的幽燕兄弟的姓名、處所。我現在分發給你們,你們要照着這上面寫的,將他們……”

秋儀之話說一半,卻聽鐵頭蛟說道:“殿下,我們都是粗人,你叫我們去辦事,我們沒話說。可我們這十八個人,加起來也認不滿十八個字,你叫我們按着字條去找人,可就是……”

秋儀之聽了,頓時絕倒,恨自己一開始定下計劃時候,怎麼就沒考慮到自己手下這幫人都是目不識丁的文盲蠢人呢!

於是秋儀之一咬牙,低頭默算了一陣,終於恨恨地抬起頭說道:“這上面,一共才一百零四人。你們十八個人,其中十四個人負責找近的六個人、另外四個人去找遠的五個人。他們的姓名、處所,你們現在就給我背下來!”

索性姓名和地點並沒有幾個字,那些個山賊絞盡腦汁,終於將這區區幾十個字背得精熟。

秋儀之這才放心讓他們出去找人,又反覆叮囑:“自己負責的人找不全不要緊,能找到幾個,就帶來幾個。務必要在五天之內趕回道觀集合。到時候我有重賞。”

這十八個山賊倒都是急性子,聽令便急匆匆跨馬離開了,只留下秋儀之、尉遲良鴻、趙成孝三人在空落落的破敗道觀之中。

卻聽秋儀之對其餘兩人說道:“我三人也有事做,還請兩位陪我去京城洛陽一趟。”

尉遲良鴻道:“賢弟足智多謀,愚兄是領教了。前幾日陪賢弟四處襲擊縣府衙門,散布戴元帥暗通幽燕王爺,愚兄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些眉目來。然而此次又要深入京城虎穴,愚兄卻實在是猜不出賢弟的意圖了。”

秋儀之笑着回答說:“兄長乃是武林盟主,也知道降服一個人是該有多難。若此人不是陷於絕境,又獲你的傾力幫助,恐怕難以心服。戴元帥乃是大漢名將,堪稱國士無雙,要降服他便更是難上加難。”

尉遲良鴻卻嘆口氣道:“有道是各為其主,賢弟這麼做,乃是為王爺成就大業,旁人本也無可置喙。可戴元帥一心為國,用這樣的計策對付他,愚兄心中……”他斟酌了一番詞眼,才道,“愚兄心中,總有些於心不忍。”

秋儀之也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說道:“兄長果有仁義之名。然而這事卻不能怪在小弟身上,要怪就要怪當今的皇帝鄭爻心胸狹窄。如果他果然能夠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小弟這點小小計策,又豈能成功?況且就算戴元帥勉強贏下此役,到時功高蓋主,也必然徒然招惹鄭爻的懷疑。小弟這其實是在救戴元帥啊!”

尉遲良鴻又嘆口氣道:“其實這種事情武林之中也多得很。哪個門派的徒弟武功練得高了,招了師父的嫉恨,師父下黑手、使詭計廢掉徒弟武功的,也盡有的是。兄弟這麼一說,愚兄心裡便也有了底,那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吧!”

三人於是不再遲疑,駕馬一路便往京城洛陽而去。

秋儀之等人過潼關從東面進京,按理應當是要走建春門的。然而秋儀之之前多次通過此門,最後一次還是破門而出,他自己也知道這動靜鬧得實在是有些太大了。

於是他們便只好駕馬繞過半個京城,打算自洛陽西面城牆的西明門入城。

自朝廷在東方同幽燕王作戰,自潼關而來進京的商旅少了很多,反倒是從西面經大散關到洛陽來的商人多了起來。西明門乃是常年打開供平民出入的,因此門前蜿蜿蜒蜒排了極長的隊伍,等候查驗進城。

秋儀之卻等不了這麼許久,領着尉遲良鴻、趙成孝兩人,直趨西明門。

守門兵丁見這三個人到門前非但沒有規規矩矩排隊,就連馬都沒下,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便厲聲呵斥道:“你們哪裡來的?懂不懂規矩,回去排隊去!”

秋儀之卻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在那兵丁眼前晃了一下,趾高氣昂地反罵道:“勸善司辦事進城,還用排隊嗎?”

勸善司本來勢力就大,現在更是皇帝親自掌管的特務衙門,愈加權勢熏天。

那兵丁秋儀之手中令牌,哪裡還敢多放一個屁,連滾帶爬地閃到一邊,便任由秋儀之等三人進了京城。

前方戰事正酣,京城百姓倒似並沒有放在心上,逛街的、喝酒的、吃茶的依舊還是那樣在街上、酒樓、茶館裡亂竄,從他們臉上絲毫看不到緊張的氣息。只街上披甲執矛四處巡邏的兵丁確實多了些。

然而秋儀之卻身懷重任,不能有半分鬆懈,見日頭已然不早,便在京城之內一處僻靜街坊之中選了個冷清客棧住下。

這客棧主人是個年過花甲的老者,兩個女兒都已出嫁,一個兒子則考中科舉,在外地做官。

老人家本來可以安心頤養天年,卻耐不住寂寞,見自家院子空置着可惜,便私底下開了個客棧,也不求賺錢,只求人來客往的這份熱鬧。這樣做,本不合朝廷規制,但這老人客棧開得本就不大,兒子又是有功名的人,因此巡城的朝廷兵丁衙役也都未曾為難過他。

這老人甚是健談,一聽秋儀之說是從河南道那邊來的,便主動攀談上來,問道:“聽說河南那邊,朝廷正同幽燕王爺打仗,不知道情勢如何?”

秋儀之也有心探聽一下京城民情,便道:“在下不過是聽叔父吩咐,過來收賬的,哪裡懂得這些國家大事?戴元帥是出了名的能征慣戰,幽燕王爺也更是大名鼎鼎,他們兩個打起來,可真不知道誰輸誰贏了。”

老人聽了點頭說道:“公子過謙了。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都醉生夢死、紙醉金迷,哪裡還懂得關心天下大事?像公子這樣知道我朝中這兩員名將的,已是非常難得了。”

秋儀之連道“不敢當”,說道:“這兩位的大名都是中外聞名,便是化外之地也是人盡皆知。晚輩只是沒想到,我大漢這兩位棟樑股肱竟也會刀兵相見。”

老人也嘆息道:“公子這話沒錯。戴元帥出兵平叛沒什麼好說的。可幽燕王爺居然會反叛朝廷,老朽可真的是沒想到。王爺他可一向都是我大漢的第一忠臣啊!”他忽然壓低聲音說道,“據說先帝爺當年,是想把帝位傳給幽燕王爺,要不是王爺謙讓,哪裡還輪的上大行皇帝?又怎麼輪得到當今聖上呢!”

秋儀之故作驚訝地說道:“原來還有這等事?怪不得晚輩這一路上,總是聽見有人在傳閑話。說是戴元帥早就有意降了王爺,要擁立王爺當皇帝呢!”

那老人聽了,下意識環顧四周,又輕聲道:“公子這話別處可以說,這裡是京城,可不能亂說,萬一被勸善司的爪牙知道了,可就麻煩了!”他喘了口氣又道,“其實誰做皇帝不一樣呢?當今皇帝姓鄭,幽燕王爺也姓鄭。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老朽看王爺當皇帝,還要更好些呢!其實吧,我們老百姓管不了那麼許多,只要哪位皇帝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不就行了嗎?”

秋儀之聽了,沉思良久,這才鄭重地作揖道:“承蒙指教了,晚輩今日受益匪淺。不過晚輩雖然無緣幽燕王的風采,可既然來到京城,可要去見識一下戴元帥的故居。不知老人家可否為我指路呢?”

那老人聽秋儀之說話客氣,便笑着說道:“好說好說。戴元帥的府邸就在皇城邊上,你從這裡出去,沿大路拐個彎便是了。”

秋儀之暗暗記下,又同那老人說了幾句話,見天也黑了,便多給了他幾兩銀子,讓他置辦下一桌上好酒菜,眾人一道吃了,便睡下養精蓄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