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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撞,周圍閑人看客紛紛聚攏上來,鬨笑道:

“喲,怎麼大清早的就這麼不檢點?”

“好歹也是夫子廟前面,男女授受不親的,成何體統?”

“你懂什麼?這叫撞天婚。正好是月老牽線、聖人做媒,不若就拜了天地罷!”

“好!好!好!順便就在這裡入了洞房算了。”

說著說著,污言穢語就出來了。

秋儀之正在昏昏沉沉之間,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卻見一個女子正好趴在自己身上,趕忙起身整理一下衣冠,卻也不敢伸手去扶,只作了個揖道:“在下失禮了!”臉上卻是已漲紅得好似豬肝一樣。

那女子也起身紅着臉略略蹲了個福,卻不說話,轉身就要上轎。

原本這段小小風波不聲不響就這樣過去了,卻不知哪個眼見的高呼一聲:“喲!這不是絳雲樓的吳若非嘛!”

原本稍稍散去的人群,頓時又圍了上來。

這個叫吳若非的女子見情勢不妙,忙別過身去,對那兩個轎夫嬌嗔道:“你們慢悠悠地做什麼?還不趕緊抬我回去?”

這兩個轎夫愁眉苦臉道:“姑娘,這轎子不經撞,剛才那一跌,轎杠子斷了,怕是一時半刻還修不好呢!”

吳若非聽了着急,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卻聽旁邊圍觀的閑人又起鬨起來。只聽他們說道:

“喲,別走啊,讓我們爺們兒也飽飽眼福!”

“就是。往常就是肯話銀子也未必能見着面的。老子上回託了老大關係,花了一百兩銀子,才聽她唱了支曲子,連手都沒摸着!”

又有人問道:“這個女的是誰啊?似乎很了不起的樣子嘛。”

旁邊不知何人用輕蔑的語氣答道:“看你樣子就是個土包子。吳若非都不認識?絳雲樓的頭牌子姑娘!秦淮河邊的秀樓家家戶戶都有花魁,最好的八個就叫做‘秦淮八艷’。”

“那這個吳若非就是‘秦淮八艷’之一了咯?”有人追問道。

“之一?之首!其他七個都是湊數兒的,加起來還不及她一個呢!想要見她一面,要麼關係夠硬,要麼用銀子砸,先出五百兩再說!”

話音剛落,就有人“哦”地一聲驚嘆道:“那我今天豈不是白賺了五百兩銀子?”

“可不是嘛!你要像這小子一樣,有膽子去抱一抱她,說不定三萬兩都賺回來了。”有人指着秋儀之說道。

秋儀之聽到這話,臉上一紅,卻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偷眼往吳若非臉上望去:只見她長了一張說不出哪裡漂亮、卻又讓人挑不出毛病的臉,臉上五官沒有一處長得不合適的,便是世上最好的畫家、最美的工匠都無法描繪出這樣一個仙子一般的玉人來。

秋儀之見過的女子之中,端莊、秀美的不在少數,譬如憶然郡主、聖女溫靈嬌,乃至現在正關在縣衙牢中的妙真居士,也都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絕色女子。可秋儀之平心而論,這些女子沒有一個比得上眼前這個“吳若非”的。

秋儀之似乎害怕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容貌一般,兩隻眼睛直勾勾盯着吳若非看。

卻在這事,卻聽人群之外,一人高呼:“哪裡?吳若非吳姑娘再哪裡?”循着聲音,便見一個長得五大三粗,卻穿了並不相稱的儒冠、儒服的男子,領着十來個幫手,分開眾人,朝吳若非這邊走來。

吳若非顯然是認得此人,見他過來,忙想要迴避開去,然而她已被閑人看客圍了個水泄不通,正無處躲藏,只好別過頭去,只當沒有看見此人。

這男子卻道:“吳姑娘,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前前後後花了幾萬兩銀子了,也就同你吃了幾頓飯而已,今日能在此處相會,豈不是有緣么?”

吳若非打從心眼裡不想搭理此人,便裝作沒聽見他話的樣子,低頭看着兩個轎夫修理轎子,口中不斷催促道:“快,修好了,我有賞。”

那男子聽了,笑道:“喲,原來是姑娘的轎子壞了。姑娘為絳雲樓賺了這麼多錢,怎麼就給配了這麼破爛的一乘轎子呢?回頭我一定好好教訓那老鴇子。對了,我帶了一乘四人抬的轎子來,姑娘不如就乘我的轎子離開此處吧?”

吳若非聽他巴結得緊,便冷冷地說了四個字:“擔待不起。”

這男子聽吳若非同他說話,似乎已是十分滿意,便笑着說道:“吳姑娘真是金口難開啊!我陪着姑娘吃了好幾頓酒席,同我說話,攏共加起來都沒有一百個字。今天我沒花錢,就聽姑娘說了四個字,真是值啊!”說著說著,他臉上不禁露出笑來。

吳若非見他這樣一幅輕浮無恥的模樣,便道:“小女子寧可走回去,也是不願坐公子的轎子的。公子還請自重!”

“哦哦,原來姑娘是嫌我身高肉重啊?”這男子忽然恍然大悟道,“沒事沒事。沒這就叫人,把我爸爸那稱八抬大轎抬過來,到時候姑娘莫屬跟我同乘一轎了,就是在轎子里同床共枕,那也是極妥帖的。”

吳若非聽了這樣的下流話,臉上頓時一紅,罵道:“下流,無恥!”

這男子卻道:“我也上流、有恥過,可惜姑娘連看都不看一眼。看來今天便只好下流、無恥了!”

吳若非聞言,又將頭轉了過去。

卻聽這男子獰笑一聲,說道:“今日無論是敬酒還是罰酒,你吳姑娘都非喝兩口不可,這就跟我走吧!”說著,便一步步朝吳若非慢慢走來,他帶來的十來個流氓潑皮也都跟着壓了上來。

這吳若非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見到這樣情況,已是亂了方寸,慌不擇路躲在那頂已壞了的轎子裡面。

這男子見狀,便笑道:“原來姑娘是捨不得這頂小轎子啊?沒關係,不就壞了轎杠么?我今天帶了這麼多兄弟,就是抬也把你抬走了。”說罷,朝身後一揚手,命令道,“來啊,還不把吳姑娘抬到我府上去?”

眾人應和一聲,便將這頂轎子團團圍住,兩個轎夫縮在一邊,連話都都不敢多說半句。

秋儀之本就見不得這種仗勢欺人、欺負女流的行徑,不知從何處來的勇氣,挺身說道:“爾等不得無禮,既然這位姑娘今日不願同你去,你又何必勉強?”

那男子不料事到如今還有出頭的椽子,扭頭看看秋儀之,撇了撇嘴說道:“要你多管閑事?你也不打聽打聽,這金陵城中,哪裡輪得到你這小子說話?”

秋儀之剛剛在江南道刺史那邊吃了硬釘子,心中正在鬱悶,聽他這麼說,正好觸到痛處,脖子一擰便朗聲說道:“金陵城也是大漢天下,也要講王法!”

“王法?哈哈哈哈!”這男子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狂笑起來,“這裡我就是王法!老子就是打死你,也是白打,你懂不懂?”

秋儀之竟沒想到此人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樣無法無天的話來,也是頗為吃驚,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來。

那男子還以為秋儀之被自己嚇倒,“哼”了一聲,轉身又向吳若非走去。

秋儀之的自尊心終於被這輕蔑的笑聲徹底傷害了。

他是何等樣人?當今皇上跟前他說得上話,幾個權傾朝野的王爺同他稱兄道弟,當朝宰相是他座師,第一名將戴鸞翔受過他的大恩。可是自從做了這麼個小小知縣,卻反反覆復被各級官吏作踐,今日竟連一個小小的潑皮無賴,也敢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

想到這裡,秋儀之咬咬牙,邁步上前,一把拉住這男子,說道:“今日有我在,你就不能為難這位姑娘!”

這男子聽了,也是一怔,隨即笑道:“你這面無三兩肉的野小子?也敢到老子跟前充好漢么?”說著,抬手就往秋儀之臉上揮去。

秋儀之雖然身體矮小,卻也是從小在軍營之中摸爬滾打長大的,又經過堂堂武林盟主的親手指點,身手雖遠不及一流高手,卻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

他見對方出手隨意,閃身躲開,便用右手朝對方腋下空當猛地一擊。

這一招乃是尉遲良鴻針對秋儀之個子不高的特點,專為他設計的——若是由尉遲良鴻親自出手,被擊中之人這條手臂當場便會被廢去。秋儀之雖然沒有兄長的這番功力,但一擊之下,也讓那跋扈的男子疼痛不已,眨眼之前還在攻擊秋儀之的那條手臂已然是抬不起來了。

這男子疼得齜牙咧嘴,叫囂道:“好小子!居然敢打我?來人吶,給老子把他逮起來,看老子怎麼收拾他!”

那幫潑皮聽到主子號令,拋下吳若非不管,便向秋儀之撲上來。

秋儀之雖略會些武藝,卻也是雙拳難敵四手,不一會兒就被那些人按倒在地上。

秋儀之眼看就要吃虧,沒想到這吳若非雖是個青樓女子,卻也是十分仗義——只見她從藏身的轎子中緩緩走出,對那男子說道:“你不要為難這位公子。你放了他,我自跟你去好了。”

那男子看看趴在地上的秋儀之,又看看站在面前的吳若非,臉上抽搐了一下,說道:“這小子平平無奇,吳姑娘你憑什麼待他這麼好?還……還要救他?”

吳若非淡淡說道:“這位公子同我萍水相逢,卻能仗義執言、見義勇為,這樣高古的品節,又豈是你這樣的下賤俗人能夠知道的?”

“好,好,好!他品行高古,我是下賤俗人。今日就讓你看看,我這下賤俗人,是怎樣弄死他的!”那男子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摸出一口尖銳匕首,用未受傷的左手拿着,便向秋儀之走來。

秋儀之這下真是慌了神,使出吃奶的勁道掙扎,卻被五六個壯漢壓得半點動彈不得,只好張口狂呼道:“霽明!霽明!”

“哈哈哈,現在叫‘救命’已經晚了。”那男子顯然是聽錯了話,“明天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說罷,這男子拿着匕首就朝秋儀之後頸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