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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匡聽了,忙阻止道:“王爺心頭之恨,學生感同身受。然而卻不能因此就殺了楊元芷。楊元芷門生故吏遍布天下,若殺了他,不知得罪天下多少讀書人。王爺眼看就是要登極稱帝了,還望能容下他這個即將入土之人。”

“唉!”鄭榮長嘆一聲,“若是兩軍對壘,孤必想方設法取而勝之,然後手刃敵手。可是……唉!原來就是當了皇帝也並不能隨心所欲啊!”

“德配三皇、功高五帝是為皇帝,天下萬民、芸芸眾生無數雙眼睛都盯着,皇帝又豈得自由?還請王爺留意。”鍾離匡又將話題偏轉過來,繼續說道,“依學生遇見。秋儀之同河洛王爺有些緣分,他在京城百官之中又素有令名,因此可以請到河洛王爺出面說話;還有鄭淼為人儒雅周全,其岳翁秦廣源又是士林之中的領袖,由他在旁輔佐河洛王爺,應當也能將這件大事辦理下來!”

鄭榮一面聽,一面點頭道:“還是鍾離先生思慮周全。本王這就傳鄭淼進京辦事。至於儀之么……也不急於一時,你今晚且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入城同孤三弟說話不遲。”

鍾離匡又道:“還有第三件事,是為大漢江山長久考慮。今日已過冬至時節,不久之後就是除夕佳節。王爺要趁此時機,廣收民意便要做好三件大事。一是要將登極大典辦的風風光光、順順利利,好讓天下百姓、五洲萬國知道天命所向。二是要廣開義倉,讓全國百姓安安心心地過個年,讓他們知道只有衷心跟着王爺,才有好日子過。三是要在明年年初加開一科恩科科舉,這樣就能收大漢讀書人之心。”

鍾離匡掰着手指頭將幾件事說完,終於最後補充一句:“這幾件事情辦下來,那王爺便可從容治國,締造大漢一代盛世,也好讓學生等沾光享福。”

鄭榮聞言大悅:“好!先生果然大才!這幾件事請,孤都記下了。我朝太祖皇帝嘗言:‘可以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治國比之行軍打仗更要難上千倍萬倍。我大漢律法鬆懈、吏治**已久,孤正要下大力氣整頓,到時還請鍾離先生……還有儀之……多多輔佐!”

於是幾人一直談到金烏墜地,在鄭榮大帳之中一同用餐之後,才各自回營歇息。

翌日清晨,鄭鑫、鄭淼兩兄弟便按照鄭榮的旨意,星夜趕到。

秋儀之同他二人見過禮,又一同拜見過父王之後,便同鄭淼一道,各自騎了高頭大馬,在幾個親兵侍從護衛之下,進洛陽辦事去了。

洛陽東牆被火藥轟開之後,已變得岌岌可危。鄭榮為長治久安計,立即安排人員招攬民夫,加緊修繕。

幽燕王鄭榮給的工錢十分豐厚,主持的官員又都是從幽燕道調來的隨軍的主簿——不會剋扣工奉,又加之近期乃是農閑時候,因此京城及附近壯丁聽到消息,無不連夜趕來,清晨既開始勞作。

故而當鄭淼和秋儀之來到洛陽城下之時,城牆被火藥轟塌的幾個缺口都已漸漸合攏。可即便這樣,這段城牆依舊脫不了一副殘垣斷壁的模樣。

鄭淼見了,不禁長嘆口氣道:“京城洛陽乃是千年古都,遭受今日這般重創,不知何時才能恢復元氣……”

秋儀之接話道:“其實洛陽城中往日氣象尚在,完全沒有什麼損壞。只不過是火藥威力太大,遠遠超過小弟所料,因此城牆炸得確實難看了些,兄長才會有此感嘆吧!”

誰料鄭淼又嘆息一句:“古之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賢弟這種攻城良法要是流傳開去,那天下還有何堅城要塞可守?”

秋儀之卻笑道:“兄長博學雅量,豈不聞‘天子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傑士為夾。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若只是以一城一地的得失為念,未免小家子氣了。從古至今,恐怕也還沒有正真永不陷落的城池呢!”

鄭淼答道:“賢弟能有這番見識,愚兄真是甘拜下風,怪不得也是極器重你了。然而這些事情,都是父王考慮的,我們做臣子的,只要想着如何為鋒、為鍔即可,不到迫不得已,不可越俎代庖啊!”

鄭淼這幾句就牽涉到了臣下自全之道了,秋儀之聽了也不能不心悅誠服,忙在馬上作揖道:“小弟領教了。”

於是鄭淼、秋儀之這兄弟二人邊走邊聊,還一邊穿街走巷觀賞京城風物,不久便已來到河洛王鄭華的府邸跟前。

鄭華乃是鄭榮的親兄弟,也是鄭淼和秋儀之的長輩,兩人不敢造次,遠遠就已下馬而行。

卻見鄭華府邸門前及附近站了不少巡弋兵士,看面相倒也相熟,顯是幽燕兵丁。

鄭淼見狀,眼前掠過一絲不快,叫來領頭的將佐,鐵着臉問道:“是誰叫你們來此處辦差的?”

被鄭淼叫來的是一個都尉官,同鄭淼也有過幾面之緣,卻從未見過這位素來溫文爾雅的三王子殿下,說話如此嚴厲,忙行個軍禮道:“啟稟殿下,是二王爺要末將負責此處治安。末將想着河洛王府乃是一處重要所在,因此便親自領軍在此處巡邏,以防不測。”

所謂“二王爺”說的是鄭榮的二兒子鄭森,討逆之役前已同大哥鄭鑫、三弟鄭淼一道,被封了王爵。

鄭淼卻道:“你也是我幽燕軍中的宿將了,怎麼不知一點變通?河洛王爺乃是身份尊貴,又素來喜好清凈,你們大軍在此人吃馬嚼的,豈不是騷擾到了他了?你聽令:從今日起,幽燕大軍不準靠近河洛王府五十步以內,你們可知道了?”

那都尉連忙點頭道:“知道了。”說罷,轉身便招呼手下兵士列隊,往街市小巷深處去了。

鄭淼見這都尉帶兵倒也還算雷厲風行,心中本就不大的火氣已消了大半,便整理一下衣冠,親自上前叩門。

看門的老頭兒戰戰兢兢過來開門,卻見鄭淼相貌斯文,便鼓足勇氣說道:“此處乃是河洛王府,不知公子所來何事?”

鄭淼道:“在下乃是幽燕王膝下第三子鄭淼,正要前來拜見我三叔河洛王爺,還請這位通稟一聲。”說罷,便將自己一份名帖遞上。

那門子接過名帖端詳一番,又見鄭淼器宇不凡,知道他所言定不為虛,便恭恭敬敬地彎腰作揖道:“原來是殿下來了,委屈殿下在此稍後片刻,容小人去去就來。”

不過片刻功夫,河洛王府中門大開,幾十個下人排出藩王儀仗,其中一人身着素色長袍、頭戴儒冠,款款走到鄭淼及秋儀之跟前,略略拱手道:“原來是兩位殿下來了,小王有失遠迎了!”

秋儀之是見過河洛王鄭華的,趕忙跪下磕了兩個頭。

鄭淼也是心思靈敏之人,見秋儀之這般恭敬,便知眼前其人定然就是河洛王本人,便也跟着跪下磕了頭,口道:“侄兒這廂給叔父請安了!”

鄭華靜待鄭淼、秋儀之行禮完畢,這才彎腰將他二人扶起。

秋儀之鄭華之前早有接觸,知道他靈透取自天然,絕非凡品;又仔細打量鄭淼,見他雖然年紀輕輕,但渾身上下已被教養出一股尊貴不凡的氣質。

這讓鄭華不禁讚歎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本王所有認識過的人之中只佩服兩個人。一個是我皇爺爺憲宗昭皇帝,另一個就是我二哥了。別說二哥英明神武不在任何人之下,就看他養的幾個兒子,哪個不是人中龍鳳?再看本王膝下四個兒子……唉!別提了!”

“噯~叔父這麼說就是抬舉我等了。幾位兄長文辭出眾,頗學得叔父幾分真傳,因此海內聞名,便是我泰山秦老先生那裡也是經常讚譽的。”鄭淼忙謙遜道。

秋儀之聽鄭淼不動聲色間就將自己那位堪稱文壇領袖的岳父大人抬出,心中不禁十分佩服。

卻見鄭華面露喜色道:“原來本王這一手陳詞濫調還能入得秦老先生法眼,也不愧本王潛心苦讀三十年了!”

這幾人一邊寒暄,一邊走到正堂坐下。

略略品過一番清茶之後,鄭淼便開門見山道:“請恕侄兒狂妄,叔父久在京城之中,卻鮮少過問朝廷俗務,乃是天下有名的‘大隱於朝’。然而如今天命更迭,鄭爻畏罪**而死,天下除了我父親幽燕王爺之外,再無人能夠登極大寶。不知叔父有何打算?”

此事鄭華當然考慮過,沉吟片刻道:“普天之下誰不知道我是天下第一閑王。不瞞兩位賢侄說,想當年,我大行皇帝同二哥之間,本王還是想着二哥能登極稱帝的。沒想十幾年後,這至尊之位最終還是歸屬二哥,真可謂天道循環,實非我等凡人可以逆睹啊!”

鄭華舉起茶杯,繼續說道:“順天守命,乃是君子之福。既然我二哥天命所歸,本王自當鼎力擁護。兩位賢侄自可這樣向二哥回命。”說罷,便慢慢品啜起香茗來。

秋儀之聽鄭華這樣說,心中歡喜,扭頭看鄭淼也是一臉喜色。

卻聽鄭淼道:“叔父有這般見識,想必我父王也是極高興的。不過父王還有一事,想請王爺幫忙。”

鄭榮聽了,略有三分吃驚,卻隨即定了定神,從容放下茶盞,說道:“卻不知本王還有什麼能幫得上二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