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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儀之等人一路燒殺、一路前行,晝夜不停地奔馳了一日一夜,終於在第三日的辰牌時分,趕到天下雄關——潼關之下。

這一路之上,秋儀之率軍搗毀驛站八座、破壞縣衙兩座、搶奪驛馬三十餘匹,然而卻連一個送信的差役都沒有截獲。對此,秋儀之暗揣:或許是因為經過自己這一路的搗亂,從洛陽出發的信差,便斷然沒有後發先至的道理,沒有被自己擒拿到也並非是什麼奇怪的事。

可秋儀之雖這麼想,心中卻始終放心不下,便叫大隊人馬稍稍放慢速度,他自己則同尉遲良鴻一道先行一步,去潼關口打探下情況。

只見這潼關一側的市鎮彷彿一個從睡夢之中剛剛蘇醒的嬰兒一般,尚且在懵懂之中,似乎尚未覺察到朝廷之中剛剛發生的那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件,除了大行皇帝駕崩而帶來的一絲憂傷空氣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氣氛。

秋儀之還不放心,見路邊一位老者支了一座早點攤,便下馬買了幾根油條,裝作無意地問道:“大爺,我們是外地來的客商,請問一句,老皇帝駕崩,出入潼關會不會又添了些新規矩?”

這老人抬眼見秋儀之長相十分斯文,不像是惹是生非之徒,便一面操持着手裡的活計,一面回答道:“規矩倒是沒有,就是通行檢查嚴格了些。唉~多事之秋啊!也是沒辦法的事。”

秋儀之聽了,心中一慌,又問:“大爺口中的‘多事之秋’是什麼意思?”

那老人斜睨了秋儀之一眼,道:“你們年輕人啊,一心就只想着銀子,也不知道關心下國家大事。幽燕王爺被新皇帝抓起來了,你總知道吧?”

“當然知道,這事已傳得沸沸揚揚了,卻不知王爺近況如何?”秋儀之接着問道。

這老人家終於停下手中工作,嘆息道:“這又有誰知道呢?王爺可是好人,幫着朝廷打韃子,還賑過災……不知道新皇帝受了朝廷裡面哪個奸臣的蠱惑,唉!就指望老天開眼,王爺能夠度過這關吧!”

聽到這裡,秋儀之已然放心——幽燕王越獄之事,並未傳播到此處;而且自己反正是要一路突關而去,只要不關門緊閉,查檢得寬鬆或是嚴格實在是一件十分不緊要的事。

於是秋儀之向老人謝道:“多蒙指教!”又再取了些早點,就在身邊摸索銀兩。卻不成想自己攜帶的所有金銀已全部散發到留在近畿的兵士手中,自己現在是切切實實的不名一文。尉遲良鴻看在眼裡,臉上莞爾一笑,從身邊掏出一錠散碎銀子,伸出三根手指朝秋儀之晃了晃,便將銀子遞給了老者。

秋儀之縱馬回到鄭榮身邊,將他在關前打探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義父和師傅。鄭榮和鍾離匡聽了,無不長舒一口氣。

鄭榮欣慰道:“這既是天助,也是兩位的功勞,只要能夠突破這潼關,此計便就已成功大半!”又下令道,“儀之,你先帶領精銳騎兵,一舉佔領關門,本王隨後便坐車趕來。”

秋儀之道:“義父,這樣似有不妥。還是由義父馬車開道,我等在後掩護,一舉突出潼關為好。”

鄭榮卻擺擺手,說道:“這潼關我知道。關門啟閉全靠關城上的絞盤機關。就算能將城關門口所有守衛士兵殺光,城樓之上的兵卒得到消息,照樣可以關閉城門。你們先行一步,即便本王陷在關內,爾等也可逃回幽燕,再做計議!”

秋儀之心裡卻明白:如果照着義父的想法,自己領人先突出關去,那城門守衛必然立即關閉城門,到時恐怕速度稍慢的馬車,就難以出關了。若是義父再次落入鄭爻手中,那可就再無辦法可以營救他出來。

想到這裡,秋儀之連忙搖頭,想了想,又問鍾離匡道:“那學生且去聯繫那姓阮的千總,找他幫幫忙可好?”

鍾離匡連聲否決:“此事萬不可行。這姓阮的不明底細,難保他不會就此出賣我等,到時便後悔莫及了。”

秋儀之聽了,也覺得鍾離匡說得有理,低頭沉思片刻,又問鄭榮道:“不知義父……現在能否騎馬?”

鄭榮聽了一怔,便已猜出秋儀之的計劃,抖擻抖擻精神,朗聲說道:“儀之是在說笑話嗎?本王騎馬領軍打仗之事,你父親還沒同你母親成親呢!本王這兩日在馬車中吃得好、睡得好,在刑部大牢之中受的小傷,早已不在話下。儀之若不信,可牽馬來一試!”

鄭榮兩日之前傷得連路都走不穩的樣子,秋儀之還歷歷在目,知道義父這麼說是為了自己着想,心中感動,連忙在所攜馬匹之中,選了一匹後背寬闊、步履穩健的,牽到馬車旁邊。

鄭榮從車棚之內爬出,又掙扎着上馬,坐在馬上,強撐起身體朝秋儀之說道:“怎麼樣?儀之看你義父風采不遜當日吧?”

秋儀之趕忙點頭奉承幾句,卻看見義父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動作做下來,已然是汗流浹背了。於是立即招呼過張龍和也魯,低聲吩咐道:“王爺身體依舊虛弱,唯恐有什麼意外,還請兩位儘力保護王爺周全。若我義父此番出事,那在下可無顏獨活了!”

張龍、也魯當然知道秋儀之這幾句話的分量,立刻鄭重其事地點頭答應,又低聲互相商議了幾句。

秋儀之見了,這才稍微安心,便命令麾下一百餘名騎士,統統拋棄身上輜重給養,抽刀上馬,列成突擊隊形,特意將鄭榮、鍾離匡、憶然、溫靈嬌等人部署在隊伍正中。他自己則跨馬站在隊伍正前方,問身邊的尉遲良鴻道:“兄長,做好準備了嗎?”

尉遲良鴻剛要點頭,口中卻道:“且慢。”便下馬從棄置在路旁的卷刃刀劍之中選了兩把,徒手掰成一寸寸長短的鐵片,捏在手中,再次翻身上馬,對秋儀之說道,“好了。賢弟儘管發令!”

隊伍之中不少人都是頭一回看見尉遲良鴻這般手段,心中無不暗暗叫好。

秋儀之見了,故意提高聲音說道:“兄長這手功夫果然是天下無敵,我等在兄長的帶領之下,定能安全離開潼關!”他見身後士兵臉上的表情都略略有些放鬆,這才抽出腰間寶刀,高聲命令道,“衝出潼關,便是活路,大家跟我上啊!”

說罷,雙腿一夾馬肚,手中馬鞭用力抽打馬臀,胯下駿馬便飛也似地頭一個沖了出去。

眾人見了,也紛紛催動馬匹飛馳出去。

這潼關之前乃是一條筆直的官道。雖也稱得上寬闊平坦,卻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塞北遼闊的草原戈壁。在這樣的道路上疾馳,無論什麼陣型,都極易變為平平無奇的所謂“一字長蛇陣”。然而秋儀之原本只想用來照護鄭榮性命的也魯,竟在此刻發揮重大作用,他正處於隊伍當中,又深諳騎兵用兵之法,全力奔跑之中,依舊在向前向後不斷發號施令,廢了好大功夫,才讓隊伍始終保持紡錘形突擊形狀。

大漢承平已久,原本是軍事要塞的潼關前後,早已形成了一座頗具規模的市集。即便按祖制,在關前部署了守衛和巡邏兵丁,但這些人也從未經歷戰陣,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騎兵衝鋒,完全沒有能力做出反應,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目送這百餘人飛馳而去。

秋儀之一馬當先,遙遙望見潼關門前照例排滿了等待查驗過關的旅人客商,將一條官道擁了個水泄不通,連忙扯開嗓子高聲疾呼道:“快快閃開!不然性命不保!”

客商遠遠聽見馬蹄轟鳴之中的警告,又見來者不善,連忙四散奔逃,瞬間讓出一條通路。守關的兵丁則是大驚失色,也同樣高呼:“來人收住馬匹,等候檢查,否則立斬不饒!”

這番空洞的威脅沒有半點作用,秋儀之全不理會,反而加快馬速,愈加迅速地向潼關飛奔而去。

守關兵丁見來者全然沒有理睬自己,也都慌了神,慌慌張張地取出弓箭,就要向前射擊。

尉遲良鴻正伴隨在秋儀之身邊,見此情形,長嘯一聲,將手中緊緊捏着的鐵片天女散花一般向兩側兵丁甩了過去。暗器功夫並非尉遲良鴻拿手絕技,在顛簸得馬上又失了些準頭,飛出去的鐵片有的命中兵丁要害,有的卻只擊中四肢,但也足以讓他們失去戰鬥力。

於是秋儀之乘此機會,一鼓作氣便衝過潼關,隨即撥馬回頭,指揮過關兵馬將守衛在潼關另一側的兵丁統統殺散,這才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候鄭榮過來。

秋儀之並未等候多久,鄭榮等人便緊跟着突破潼關,到達這河洛道臨州境內。

潼關守將這時才反應過來,急令關上兵丁推動絞盤,鎖閉關門。

秋儀之見潼關關門慢慢合攏,心中一哂,暗想這潼關守將也不過是頭蠢牛駑馬,現在關閉城門,只會讓京城援兵和消息封鎖在近畿,無形之中又為自己逃亡幽燕爭取了時間。

秋儀之正在沉思,鄭榮卻驅馬慢慢走上前來,臉上帶着微笑,說聲:“好……”卻雙眼一閉,吐出一口鮮血,栽倒在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