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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榮這邊也沒有停下腳步。

幽燕大軍大肆慶功的當夜,鄭榮就傳令坐鎮博州轉運糧草的長子鄭鑫,立即趕來潼關——一則加強潼關守御;二則扼住要塞通道,確保軍糧輜重運輸;三則河南道尚有地方未完全平定,在潼關也好就近指揮綏靖事宜。

這道命令隨幽燕大軍攻克潼關的戰報,用八百里加急快馬,一天一夜就傳達到了鄭鑫這裡。

鄭鑫閱後是又憂又喜。

憂的是大軍作戰進展順利,自己少了立功的機會。喜的是父王畢竟沒有忘了自己,授予自己轉運糧草、綏靖地方的大權,實際上是將幽燕大軍身後的全部軍政大權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

於是鄭鑫立即點起心腹親兵侍衛,又將博州事務託付給老成之人,立即南下趕往潼關來了。

拿下潼關的次日一早,鄭榮便召集鍾離匡、鄭森、鄭淼、秋儀之、崔楠、韋護等人,在潼關箭樓之中商議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潼關箭樓本就是守關武將觀察戰局、商議軍務之處,自有寬闊的議事廳。鄭榮自在大廳正中的虎皮交椅上坐定,謀士鍾離匡則侍坐在下手,其餘諸人也都按照順序親疏坐在馬紮上。

鄭榮抬眼見手下戰將謀士齊集,心中高興,便道:“既然大家都來了,那就先由鄭淼將我軍此戰傷亡情況,同諸位通報一下吧!”

眾人聞言,無不面面相覷——昨日歡聚暢飲一夜,竟沒想到鄭淼居然還能連夜完成傷亡統計。又轉念一想鄭淼素來以沉穩著稱,辦事卻極麻利可靠,連夜統計人員傷亡對他而言,卻也不算什麼難事。

只聽鄭淼起身說道:“此戰我軍攻投入精兵八萬,陣亡將士六千零一十九人,重傷二千七百四十三人,其餘輕傷者不計其數……”

諸人聽了無不嘩然,心想:幽燕軍一向是天下強軍,這一戰下來居然折損超過十分之一,乃是幽燕軍成軍以來從未有過的重大損失。

鄭榮看出手下幾個人臉上表情,便道:“我軍傷亡確實重大,然而朝廷損失更加嚴重。不僅京城屏障的潼關被我拿下,精銳的禁軍也已被打得好似驚弓之鳥,與這點損失相比,已是一本萬利了。”

鄭榮治軍雖然嚴格,卻也有“愛兵如子”的令名,沒想到今天竟會說出這樣以經商博利為比喻的話來。

秋儀之聽了,心中不免有些驚疑,卻聽鄭榮繼續說道:“正因如此,現在京城洛陽大門已向我軍完全敞開。討逆之役起事不過三個月,竟有如此進展,實在出乎孤之所料,這都賴諸位用心辦事啊!”

眾人聞言,都坐不住,從馬紮上站起身來,說道:“全托王爺洪福!”

秋儀之因正有所思,起身得比其餘眾人稍晚,話音也落在後面,顯得有些不夠協調。

鄭榮見狀,眉頭稍稍一挑,也不理睬他,又道:“諸位請坐。然而我軍雖然未損元氣,戰力大弱也是事實。到底是修整部隊以圖再戰,還是立即發兵圍攻洛陽,孤正舉棋不定,不知諸位有何妙策?”

鄭森聞言,立即起身道:“父王何須憂愁,還請撥我五萬精兵,我這就發兵西進,為父王攻下洛陽!”

討逆之役開始之後,鄭森的幾個兄弟都已立下大功,就連在後方掌管後勤的鄭鑫也是褒獎不斷。唯獨他除了立下些微末小功之外,再無大功進賬,反而因大敗在戴鸞翔手下而受過父王的訓斥。因此鄭森暗揣攻取洛陽之後,便再無功可立,這才立即起身討戰。

知子莫若父,鄭森的這點心思,鄭榮當然知道,便道:“鄭森勇氣可嘉,可是行軍打仗憑的不是匹夫之勇。敗在戴元帥手下之事,你難道已經忘記了嗎?”

鄭森撓撓腦袋道:“父王這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朝廷名將要麼被皇帝殺死,要麼被我軍俘虜,要麼已投靠父王,哪裡還有什麼人才?若我再敗,情願受罰!”

“哼!你說得輕巧。洛陽城牆高大、防守嚴密,你鄭森不會指揮攻堅,又沒有你義弟這般足智多謀,憑什麼敢在這裡打包票?”鄭榮反詰道。

鄭森不過是想先把差事攬到手裡,至於攻取洛陽的具體方略,父王鄭榮、師傅鍾離匡等自然會交代下來,到時候自己只要按部就班即可。

因此鄭森對父王鄭榮問的這個問題,腦子一片空白,張着嘴巴說不出話來。

鍾離匡見鄭森這幅狼狽的模樣,也不起身,便教訓道:“鄭森以後說話要深思熟慮,不可口無遮攔,你知道了嗎?還不給我坐回去?”

鄭森聽了鍾離匡的教訓,反倒如蒙大赦,連忙坐回原位,不停地用袖子擦汗。

卻見鍾離匡緩緩起身,向鄭榮拱手作揖道:“學生正有緩、中、急三策,獻予王爺,不知王爺可有興趣?”

鄭榮也忙起身還禮道:“還請先生教我!”

鍾離匡又作一揖,一面在議事廳中踱步,一面緩緩說道:“先說緩策——我軍以潼關為據點,鞏固河南道防務,積攢力量過冬,等來年開春天氣回暖之後再攻擊洛陽。中策就是——我軍一邊修整軍隊,一邊發兵圍困洛陽,伺機擊破各地勤王之軍,逐漸消耗洛陽守軍鬥志,也待明年開春在發兵攻城。最後是急策——我軍除留一部守護潼關之外,主力立即發兵洛陽,趕在朝廷士氣不振之前,立刻拿下京城,以成大業。至於當取何策,還請王爺定奪。”

鍾離匡說到最後,已在議事廳中轉了一圈,回到原位徑自坐下,手裡把玩着一把收攏起來的摺扇,望着幽燕王爺鄭榮。

“先生這是把難題又扔回給孤了啊!”鄭榮笑道,又沉思良久道,“孤看緩計太緩,急計太計,中計卻是正合孤意。”

鄭榮又見秋儀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自己這個螟蛉之子足智多謀,便問道:“不知儀之有何妙計?”

秋儀之正想着:義父鄭榮眼下當皇帝的心思火熱,居然還能耐住性子選了“中策”,這份城府自己可學不來……

忽聽鄭榮點名問話,秋儀之不禁一怔,“倏”地站起身來,定了定神,這才說道:“義父選擇中策既穩妥又,儀之不過是個黃口小兒,哪有置喙的份?不過義父也知道,儀之是個急性子,若是在大軍掃蕩近畿之時,再分兩三萬精兵,未必不能攻取洛陽……”

“儀之久在洛陽,京城防務多少還是見過些的。孤思量着幽燕全軍十萬人,或許勉強可以攻下洛陽,兩三萬偏師面對這方圓十餘里的京城洛陽,又有何用?”鄭榮說道。

“用火藥或許能夠轟開洛陽城牆!”秋儀之答道。

鄭榮和鍾離匡當初從京城洛陽之中逃出的時候,都見識過火藥爆炸時候的威力,當初那種震天動地的聲響、嗆人耳鼻的硫磺味都恍如昨日,讓他們難以忘懷。

卻聽鍾離匡道:“火藥威力巨大,可是當初也只勉強炸掉半扇建春門。京城甚大,開通半扇門的通道又有何用呢?”

秋儀之答道:“此事儀之多次溫故,在廣陽之時又重新翻閱過天尊教的典籍。想來一是火藥分量不足,二是未尋到京城城牆薄弱之處轟擊,所以當時威力甚小……”

“按照儀之這番說法,多配火藥並不困難,可京城城牆的弱點又何處去尋找呢?”鄭榮打斷秋儀之的話道。

秋儀之又答道:“義父還記得那個善於開鑿隧道的石大建嗎?他就曾對我說過,京城城牆雖然高大堅固,然而地基卻暗通地下水脈,並不十分穩固。”

秋儀之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手下那十幾個雲夢山上下來的土匪,都跟石大建學了些挖沙打洞的本領,若由他們動手挖掘一條隧道直到洛陽城牆腳下。再在地道之中埋設火藥,趁洛陽守軍鬆懈之時,一舉轟塌城牆,到時候洛陽城中必定混亂,便大事可定。”

鄭榮聽了,沉默不語,良久才道:“用火藥轟開城牆,這種戰法聞所未聞,恐怕還是太過冒險了吧?”

秋儀之點頭答道:“義父言之有理。近畿之中城池多有城牆守護,義父何不選一座城牆堅固些的,先試試火藥的威力。若火藥威力足夠,便立即發兵攻擊洛陽,趕在新年之前攻下京師!”

這話算是說到鄭榮心坎上了。

鄭榮的兄長鄭華年初駕崩,按照大漢慣例,今年全年都還算是鄭華的年號。因此若鄭榮能在明年除夕之前登基稱帝,那便能將當今皇帝鄭爻從大漢史冊之上徹底抹去。那樣鄭榮登基稱帝的合法性便能夠得到極大提升。

於是鄭榮只略一沉思,便道:“儀之這話才算是周全考慮。近畿道偃師城就在左近,城中還有幾千守軍。儀之也不必再等明日,就今日找齊原料,配製火藥,先拿這偃師城來開刀!”

鄭榮又囑咐道:“此事須要機密些,除在場諸位之外,這等戰法再不可外傳。也免得天下大定之後,宵小之徒圖謀不軌。”

秋儀之得了鄭榮的命令之後,隨即在附近尋找硝石、硫磺、木炭等物,當天便配製了五百斤火藥。又命雲夢山上下來的那十八個土匪,仔細回憶當初從石大建那裡學習到的挖掘本事,連夜打造專用工具。

次日一早,便由鄭榮親自領軍,帶着鍾離匡、鄭森、崔楠、秋儀之等人兵發三萬,來到偃師城下。鄭淼和韋護等則率領剩餘幽燕大軍,依舊駐紮在潼關左右,等候鄭鑫到來。

前幾日從潼關撤退下來禁軍一部,約有五千多人,逃跑到偃師城下。偃師縣令唯恐這些人進城之後攪擾百姓,因此拒不打開城門,只撥了些糧草供敗兵食用。

然而此時已到了深秋初冬時節,天氣漸漸轉涼,夜裡更加寒冷。潰敗下來的禁軍無處過夜,便只能在偃師附近驅趕百姓,拆毀房屋,四處尋找住所。偃師百姓對此苦惱不堪。

因此當鄭榮領着幽燕大軍到達偃師,將盤踞在偃師附近的禁軍殘餘一舉擊潰之時,偃師百姓無不歡欣鼓舞,紛紛擔酒奉食迎接鄭榮。好似幽燕軍不是朝廷叛軍,而是正經王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