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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儀之一連幾個問題,將戴鸞翔問得啞口無言,低着頭沉思良久,卻想不出對答之言。

秋儀之也覺得自己說話口氣未免太過生硬,帶着幾分歉意說道:“晚輩失禮了,然而內里卻是一心為戴元帥考慮。若是依晚輩想法,眼下世上能保戴元帥安全的,唯有我義父幽燕王爺一人而已。還望元帥能夠好好考慮考慮,不可自誤啊!”

戴鸞翔口中雖然不說,內心卻已有幾分鬆動,嘆口氣說道:“戴某現在心亂如麻,這是大事,不可倉促決定……”

秋儀之是如何聰明之人,戴鸞翔一出口,他便已聽出其中意味,心想:這戴鸞翔是一代名將,必然心高氣傲,不能逼得太緊了。於是他點頭道:“此言才是正理!元帥剛從勸善司手中逃脫,身體尚且虛弱,眼下第一要務,是要休養生息、恢復元氣,再從長計議!”

他見戴鸞翔頷首不語,便領手下人馬重新出發,先向南方走些距離,再尋小路繞開之前那座破敗道觀,往藏身的破廟而去。

秋儀之手下這八十二人,救出戴鸞翔的過程當中,雖同勸善司二百多人經過一場交鋒。然而他們都是百戰餘生的精銳、又有秋儀之的精妙計策,一仗打下來,竟然沒有折損一兵一卒,反倒繳獲了五六十匹戰馬,加上之前搜羅到的,已然是一人一馬,行軍速度比之之前更快了好幾倍。

這一群人馬沿小路星夜兼程,待東方漸白之時,早已繞過程彥、金德強所在的那處道觀,來到之前藏身的破廟。

這間破廟中,秋儀之原本是用來安置當初鄭榮逃出潼關過程中,留在近畿的殘兵,其中傷愈可戰的都被他帶去救戴鸞翔了,只留下幾個傷勢尚未痊癒的,留在廟中。

這些將士雖接了秋儀之命令,只需在此處安心養傷,卻畢竟在軍中久了,始終不改軍營習氣,自發安排人員輪流警衛。

當日輪到放哨的,卻是秋儀之年初奉命南下鎮壓天尊教叛亂之時,結實的石偉。他原是負責軍中所謂“暖帳”的營妓事務的百戶,因腦子活絡,因此也被鄭榮選來進京。然而石偉突出京城之時,他雖沒被官軍刀劍所傷,卻不慎踩到一枚釘子,傷得雖然不重,卻難以行動,這才被留在潼關之內。

當時正是倉皇逃離京城之時,哪有軍醫悉心照料,這石偉一點小傷,居然潰爛開來,後雖經地方郎中醫治,卻依舊尚未痊癒,不能自如活動,便只好做些瞭望放哨的差事。

因此他遠遠望見秋儀之等人騎馬近前之時,便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秋儀之跟前,伸手牽住韁繩,說道:“義殿下出發之時英姿颯爽,現在回來更是意氣風發,想必義殿下定是旗開得勝了吧!是否已救出戴元帥,好讓小人也高興高興。”

秋儀之坐在馬上笑道:“近幾個月我在京城之中,也見過幾家妓院中的龜公,總沒一個口齒伶俐及得上你的,怪不得我大哥要派你管暖帳了。”

石偉撓撓頭,笑道:“這便是義殿下捉弄我了……”說著,他便抬眼仔細觀察隊伍,見其中一人自己從未見過,便又問道,“義殿下,小人眼拙,見那位大人器宇軒昂、氣勢不凡,想必就是戴鸞翔、戴元帥吧!”

秋儀之莞爾一笑:“什麼眼拙,我看你這龜公眼神卻是精明得很嘛!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戴元帥。你不要在此處伺候了,快去通知戴母和公子、小姐,就說戴元帥來了!”

戴鸞翔在秋儀之身後卻聽得清清楚楚,驚問:“什麼?我母親,還用戴松、銀屏,也都在這裡么?”

秋儀之扭頭望着戴鸞翔,見他神色之中既有幾分驚訝、又有幾分驚喜,便笑道:“晚輩說了,元帥也未必相信,待會元帥親眼相見,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戴鸞翔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縱馬便要向前疾馳,卻被秋儀之一把攔住,說道:“元帥莫要心急,幾位家眷就在前面破廟之中,且等我手下之人前去通報一聲,再相見不遲。”又令石偉道,“你還愣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

石偉連忙答應一聲,轉身扭着屁股,便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秋儀之見他模樣滑稽,便道:“好了,用不着你去通報了,等你走到破廟那裡,黃花菜都涼了,戴元帥還不急死?”便又令手下一人,騎馬前去通報,自己則領着餘下眾人,緩緩向前。

戴鸞翔此刻寄人籬下,心中雖然焦急萬分,卻也只能勉強忍耐,跟在秋儀之身後慢慢向破廟方向行走,卻見那匹快馬卻是行動迅速,不一會兒已經進了破廟,一閃身便消失在圍牆之中。

過不多久,從破廟之中又走出三個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活力十足的少年,身後則是一位少女攙扶着一名老太。

那少年腿腳極快,一眨眼便已飛奔到大隊人馬之前,抬頭朝隊伍之中仔細張望。他見戴鸞翔就在其中,早已忘了禮數,來不及向秋儀之打招呼,便快步走到戴鸞翔跟前,倒頭就拜道:“孩兒不孝,不能在父親跟前盡孝,真是枉為人子……”說著便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戴鸞翔見他這幅樣子,鼻子一酸,也垂下淚來,口中卻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在諸位面前這般失態,成何體統?”

他話音未落,卻聽前方傳來蒼老的聲音:“我兒鸞翔來了么?”

戴鸞翔一聽,便是母親熟悉的嗓音,他是至孝之人,慌忙翻身下馬,引上前去,一把扶住母親,雙膝一軟跪倒在母親跟前,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向下流淌,口中含含糊糊地不知說些什麼。

戴母見到兒子,也是異常激動,早扔了龍頭拐,同戴鸞翔抱成一團,臉上老淚縱橫,口中不停地安慰。

戴松、銀屏也都跪在父親、祖母身旁,不住地拭淚。

秋儀之自幼父母雙亡,見到戴鸞翔闔家團圓的景象,心中不免感傷,深深嘆口氣,便命令屬下道:“戴元帥同家人久別重逢,自然別有一番話要說,我等不可在此攪擾,這就雖我進廟休息去吧。”說著,也不騎馬,親自牽着馬,輕輕繞開戴鸞翔一家人,便往破廟而去。

眾人見狀,也都學着秋儀之樣子,紛紛下馬牽行。

眾軍剛同勸善司兵丁廝殺一陣,又馬不停蹄奔馳了一夜,早已是筋疲力盡,匆匆料理一番之後,便各自在破廟大殿之中選擇合適位置,和衣睡下。

秋儀之當初挑選這間破廟藏身之時,只想着此處位置偏僻,四周沒有村莊集鎮頗為機密,卻沒考慮到此處堪堪能夠遮風擋雨,遠稱不上舒適。

幸好他此次進關,準備甚是充分,帶了大量金銀在身邊,便命人分批購買棉衣被褥,鋪墊在大殿破損不堪的紅磚地面上,雖只是權宜之計,卻也勉強能夠抵擋日漸寒冷的氣候。

因此筋疲力盡的秋儀之剛坐在這用棉被鋪就的軟墊上,一股睡意隨即湧上心頭,兩眼一黑,便昏睡過去。

秋儀之耳邊迷迷糊糊傳來兵丁呼喚之聲:“義殿下,該吃飯了!”他聽了,勉力張開雙眼,卻見說話之人乃是石偉,又聽他重複道,“義殿下,晚飯都已做好了,就等殿下用餐了。”

秋儀之這才從睡夢當中清醒過來,起身在石偉引領之下,走到破廟大殿一方頗大的石頭祭台前,見已整整齊齊碼放了葷素**樣小菜,雖然不甚精緻卻也都是時令鮮蔬,身處敵後之地就更顯得難得了。

於是秋儀之笑着問石偉道:“這些都是你置辦下來的?”

那石偉滿臉諂媚表情,搓着手回答道:“都是小的同其他幾位的一片孝心,就是實在粗陋了些,恐怕入不得義殿下法眼呢!”

秋儀之笑道:“看你文不能測字、武不能賣拳,伺候長官倒是全掛子本事,怪不得我義父當初無論如何也要帶你過來呢!這桌飯菜做得好,我平日吃得還有所不及,更何況是在這龍潭虎穴之中呢!只是我雖被稱一聲‘義殿下’,卻實在是個窮鬼,否則非要好好賞你不可!”

石偉依舊是滿臉堆笑,說道:“只要義殿下吃得舒心,就不廢了小人這番操勞,哪裡還敢討賞呢?”

秋儀之本就是樸素之人,又素來同鄭榮、鍾離匡、鄭淼等不凡之士相處,對石偉這些低俗的奉承本就不以為然;他近來又結識了河洛王鄭華、前將軍戴鸞翔等英傑人物,見識更是上了一個台階,這樣低俗的諂媚更入不得他的法眼。

於是秋儀之趕忙打斷石偉的話,說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這桌好菜,我一人獨享,實在於心不忍。這樣,你去請我兄長尉遲大俠,還有戴元帥一家過來,同我一起用膳。”

石偉趕忙答應一聲,便退了下去。

過不多時,尉遲良鴻就已進來,見這一桌子好菜,立即喜笑顏開道:“賢弟好興緻,我等身處險地之中,還能置辦下這樣一桌菜肴來,這般本事,愚兄也是極佩服的。”他頓了頓,又復笑道,“只是愚兄先前請了賢弟三頓飯,今天便算是還了一頓了,還剩下兩頓飯,賢弟可別忘了。”說罷,便仰天“哈哈”大笑。

秋儀之見尉遲良鴻這般豪爽不羈的樣子,心中歡喜,便也跟着大笑道:“好說好說。可惜小弟是個窮人,等湊夠了銀子,就請兄長吃頓好的!”又道,“小弟還請了戴元帥一家,兄長還請先稍後片刻。”

話音剛落,便見戴母在石偉的引領下緩緩走進大殿,兒子戴鸞翔、孫子戴松分立兩側,孫女戴銀屏則跟在身後。

秋儀之見了,趕忙迎上前去,一把攙過戴母,讓她在擺滿菜肴的祭台邊上坐定,又招呼戴鸞翔和他一雙兒女一同過來用餐。

可眾人剛一坐定,這才發現石頭祭台旁邊只有四個墩子,偏偏留下秋儀之和尉遲良鴻兩人站在原地無處可坐,氣氛一時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