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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兄弟三人令人封存了藏書閣,也不回山下軍營,就在毓璜頂上過夜,由鄭鑫執筆反覆斟酌,將一封報捷戰報寫得花團錦簇,直送廣陽幽燕王府。同時修書一封,遣親信精騎邀三弟鄭淼與崔楠互換,來毓璜頂相會。

這崔楠雖然少言寡語,心中卻是極為清明,知道兄弟四人有要事商量,不願在其中插上一腳,也不等鄭淼到來,點齊親兵,次日一早便出發了。

沒想到這崔楠離開僅僅半日,鄭淼就已來到伏牛山腳下,身邊只帶了十餘個親信侍從。

鄭森等人聽報,忙穿戴齊整,下山來接。剛至半道,就與鄭淼碰頭,未及寒暄,鄭淼喘着粗氣便道:“此處不是說話地方,可有隱秘處所,小弟有要事須同三位兄弟商量。”

眾人知道這鄭淼平素最是儒雅從容,從未見他如此緊張,知道其中必有緣故,也無心再領他欣賞毓璜頂上奇山異景,直接將他引到天尊教總壇上的一間房屋內。

鄭淼跟着眾人進屋,復又出門喝退四周守衛兵將,親自將房門緊閉,這才長出一口氣,從貼身衣物中掏出一封書信,恭恭敬敬遞到鄭鑫面前道:“父王有事,全在此信之中,請諸位兄弟傳閱。”

鄭鑫知是幽燕王書信,也忙恭敬地雙手接過,展紙細讀,沉吟半刻後,交給鄭森。

鄭森接過,才看到一半,張嘴就是粗話:“老子……”見鄭鑫抬手制止,只好將說了一半的話咽在肚子里,耐着性子讀完,又遞給儀之。

秋儀之忙不迭地接過書信,見是一筆端正凝重的小楷,正是鄭榮親筆所書無疑,看了內容卻是大驚失色。

原來鄭淼、儀之並崔楠、韋護率軍南下平叛以來,俘獲亂軍十餘萬人,不知如何處置,便請示父王。幽燕王鄭榮同謀士鍾離匡幾番商議,擬下呈文,請求戶部批准將這十萬之眾遷往幽燕邊境,耕種新開拓的土地。沒想到戶部竟然回復:“此天尊教匪,無君無父,犯上作亂,十惡不赦,着所部官軍盡數就地斬殺,務求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看到這裡,秋儀之眼中幾乎噴出怒火,好不容易耐住性子,繼續往下讀,卻是鄭榮與鍾離匡反覆計議,覺得此事絕不可行,只見幽燕王寫道:“河南造反之徒,除少數邪教逆匪外,多是良民,只因生計無着,方才鋌而走險,若是不加甄別輕動殺機,則上犯天意、中悖世理、下損陰鷙,非人臣所為、非人倫可許、非人情可恕。”

這幾句話真真寫到秋儀之心坎里,眼中竟有些濕潤,看到幽燕王接着寫道:要幽燕軍隊立即整理行裝,第一時間全數撤離河南,不可有本分拖延。

又道:“此事雖有違朝廷令旨,然本王自會再向朝廷請命。爾等見信立即率軍攜俘虜退回幽燕,本王已安排接應人馬。此事萬不可有半分遲疑,否則十餘萬生靈塗炭,爾等萬死難贖其罪。密勿。”最後是幽燕王鄭榮的署名及私印。

信寫到這裡,意思已是非常清楚了,再不容這四兄弟有什麼商議餘地。但畢竟茲事體大,秋儀之將信又看了一遍,這才遞還給大哥鄭鑫,說道:“義父既有此書,我等不可再行盤桓,唯有依令行事。只是應當如何行動,還請大哥居中指揮。”

鄭鑫緊鎖眉頭,接過信函,一邊慢慢地照舊折好,一邊思索着說道:“儀之所言甚是,為今之計,只有謹遵父命而言。愚兄不才,就要下令了!”

另三人聽了,團團一揖道:“願聽大哥差遣!”

鄭鑫清清嗓子說道:“我軍俘獲亂民,以西線為多,幸好早有準備,已集中於河南、幽燕邊界。三弟、四弟今日就星夜回營,莫再甄別身份、徵求意見,立即會同崔、韋二將拔營啟程,將全部亂民統統押入幽燕境內,再從長計議。”

鄭淼、儀之聽了,正色道:“得令!”

鄭鑫點點頭,接著說道:“愚兄此間亦有數千俘虜,更有邪教骨幹數十名,這總壇之中財物軍械也待清點。二弟立即收拾人馬,押送俘虜,沿途收攏各地駐軍,務必要在十日之內進入幽燕地界。愚兄自領三百親兵及兩千中軍,在此等待河南當地官員、軍隊交接,並為諸位兄弟殿後。”

鄭淼聽了剛要說話,鄭鑫卻知道他的意思無非是要替自己殿後,表情極為嚴肅地說道:“賢弟好意愚兄心領了,今日形勢緊張,再不容我等費時爭辯。還望三弟同儀之一路順風,小心辦事,不可辜負了父王和愚兄啊!”

這鄭鑫說得極為懇切,讓兩人再無話說,只又拜了一拜,道聲:“保重”,便退出屋外,下山行動去了。

秋儀之當年隨鄭榮北上草原同渤海達利可汗會盟,初上戰場便獻上妙計,助大漢渤海聯軍將不可一世的毗西密汗殺得僅以身免,達利可汗高興,便送了儀之幾匹汗血寶馬的幼駒。這儀之當時不過是個黃口小兒,哪裡會飼養馬匹,義父鄭榮便替他將這群駿馬收養在王府馬廄之中。鄭榮與突厥交戰日久,當然知道草原上好馬良駒的重要性,這群寶馬只用作繁殖以利改良幽燕戰馬血統,就連自己也捨不得騎。但這幾匹汗血寶馬畢竟是達利點名贈予秋儀之本人的,礙於這層關係,鄭榮終於在秋儀之十八歲時送了他一匹,也讓其他三兄弟好生羨慕嫉妒了幾日。

儀之知道自己胯下寶馬厲害,便同鄭淼商議,自己先行一步回營安排事體,鄭淼隨後率本部親兵徐徐更上,會同一處後再一起返回幽燕。

這秋儀之要單獨行動,自然多了幾分風險,但鄭淼知道自己這位義弟性格雖然執拗,卻極為精明能幹,自家大營到毓璜頂的這條路他也走過,想必不會出什麼意外。於是鄭淼只好在再三叮嚀之下,由儀之先走一步趕回軍營,自己也立即點齊軍馬,即隨後出發。

儀之剛出營門,忽然想到尚又一件大事需要囑託,於是重又撥轉馬頭,找到鄭淼,對他說道:“三哥莫忘了,小弟在毓璜頂總壇之中繳獲無數邪教典籍,可要幫我帶回來。此事大哥、二哥均已知曉,三哥一問便知。”說罷,還未等鄭淼答應,一夾馬肚,便又走了。

這汗血寶馬果然不同凡響,不用執鞭抽打,便通了主人焦急的心性,撒開四蹄徑往北方去了。

這汗血寶馬不僅跑得飛快,還極耐飢渴,連跑了一夜一日,只休息了攏共不到兩個時辰,到達秋儀之本營尚不過是次日黃昏。只是當時正是六月份,烈日當空,這駿馬毛孔之中滲出絲絲血跡,將純白的毛髮染得斑斑駁駁——不愧“汗血”之名!

守營的將佐遠遠就望見有單人獨騎朝營門疾馳而來,帶起一陣煙塵,待那人略略跑近,便已認清是幽燕王義子秋儀之,慌忙上前施禮。秋儀之見狀,翻身下馬,氣喘吁吁地說道:“免禮了,快開寨門,我有要事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