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秋儀之見他們一個個凶神惡煞似的站在哪裡,心裡雖然不害怕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掌柜的孫守謙卻是認識這些人的,只見他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躬身問道:“幾位壯士,今日怎麼大清早就來啦?可是來喝早茶的?”說著又轉身吩咐身後幾個夥計,“你們幾個還愣着幹嘛,快給這幾位壯士上茶!”

這群豪客之中領頭的似乎是那個和尚。只見他身高八尺、膀大腰圓,手中提着兩樣奇怪的兵器,身上極隨意地套上一件僧袍,袒着衣襟露出古銅色的肌肉,一顆碩大的腦袋剃得光溜溜,上面打着九顆香疤,滿臉絡腮鬍子,瞪着一對銅鈴般的眼睛,怒斥道:“你少來這套,老子幾個不是來喝茶的!”

孫守謙心裡有數,今天東家周慈景和他的侄子都在店裡,實在不是同這幾個江湖俠客鬧翻的時候,只好低眉順眼地說道:“小的心裡有數,孝敬銀子早就給幾位大業準備好了,幾位稍等片刻,我就叫下人進店裡去拿。”

那胖和尚卻還不滿意,又罵道:“誰要你的臭銀子,老子今天是來找人報仇的!”

孫守謙忙答道:“小店裡住的都是過往客商,同幾位壯士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也沒聽說哪位得罪了幾位大爺。不知大爺找的是誰呀?”

那和尚把手裡的兵器向前一指道:“老子找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小子。”

眾人隨着他指點的方向看去,不是別人,正是站在堂中的秋儀之。

秋儀之是見過世面的,聽這胖和尚指認自己,“撲哧”一笑,走上幾步說道:“在下昨天才到的這安河鎮,晚上睡得又早,還沒來得及登門拜訪,又怎會得罪這位師傅呢?”

“你少跟我在這兒裝蒜,我銅眼羅漢會看錯?”

這和尚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秋儀之一眼便知這“銅眼羅漢”綽號的由來,不禁笑道:“大師果然是眼清目明。可是單憑大師一人之言,似乎不足為憑。總要拿些憑據出來,也好讓在下心服口服!”

“憑據?我給你!”銅眼羅漢二話不說,掄起柱子般的右手臂,便將手中的兵器朝秋儀之扔來。

秋儀之見那件兵器在空中划出一道拋物線,帶着風聲就向自己飛來,剛要側身躲避,趙成孝卻早已閃在身前,伸手便將這件兵器在半空中接住。可那銅眼羅漢膂力極強,此招聲勢極大,便如趙成孝這般神力,也是向後退了半步這才將將站穩,提着手中兵器交給秋儀之來看。

秋儀之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發覺此物並非一件完整的武器,乃是被當中截斷的半支水火禪杖,正與那銅眼羅漢尚握在左手的半支相對。再細觀那根斷了的禪杖杆子,斷口極為整齊銳利,顯然並非被強行掰斷,而是被利刃削斷的。

秋儀之心想:這禪杖杆子是熟鐵打造,有小孩拳頭那麼粗細,能將其輕輕鬆鬆切斷的利刃,除了自己那口西域寶刀,確實再無其他刀劍可以做到。想到這裡,儀之心裡也有些發怯,便要解釋說自己的寶刀昨夜被竊,店裡掌柜、小二都是見證。

可秋儀之尚未開口,周慈景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說道:“不過是砍斷一桿禪杖嘛,請大師開個價,我等拿銀子照價賠償就是,區區小事,大家又何必大動干戈?”

“小事?我呸!這禪杖是老子成名的傢伙,昨夜被小賊弄壞了,你叫老子這張臉往哪裡擱?我們河洛八友今後還有什麼臉面在江湖上行走?”這銅眼羅漢嗓音極為洪亮,竟喊得眾人耳膜有些發脹。

周圍其他幾個江湖豪客也都高聲附和道:“大哥說得沒錯!今天非要討個說法不可!”一邊說,一邊取出自己的兵器,擎在手中當空揮舞。

周慈景被這群江湖豪客一通狂嘯嚇得不輕,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回到酒樓之上,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秋儀之倒還算冷靜,細細觀察這河洛八友之中——那老道裝束的俠客,手中一桿拂塵頭上被砍掉了一半,鬃毛稀稀拉拉地在半空中飄蕩;書生打扮之人一尺來長的判官筆被削去了筆頭,就剩下一根銅杆子;一人穿得十分富貴,像個掌柜的,手中的鐵算盤卻只餘下一副框架,裡面的算盤珠子一顆不剩;身上披着漁網的漁夫,手裡的三股鋼叉被截去中間和一側的兩股,活像一柄歪着脖子的長矛;額頭上扎着汗巾的似乎是個鐵匠,一把極是沉重的鐵錘被從當中硬生生劈開,變成了兩把;兩個面目極是妖艷、袒胸露乳的婦人,手持雙刀雙劍,其中也各有一把被砍斷了刀鋒——竟沒有一個兵器完整的!

秋儀之心裡明白,哪怕是行伍之中的普通兵士,偶爾換上一件新的尋常刀劍,也要操演數日才能順手。更何況這些江湖俠客做的是好勇鬥狠、刀頭舔血的營生,失去了兵器,便同失去了手腳四肢無異,也難怪他們會如此暴怒了。

秋儀之設身處地地為眼前這“河洛八友”想想,也為他們覺得可惜,拱了拱手說道:“眾位息怒,且聽在下解釋……”

話音未落,那銅眼羅漢喝道:“你先隨我過來,再慢慢解釋吧!”說罷,驅身上前,伸出右手就要來抓秋儀之。

一旁護衛的趙成孝反應甚快,早已撇下了手中半支禪杖,死死頂住銅眼羅漢伸上前來的右手,一時間兩人勢均力敵,相持在原地均不能動彈。可有明眼人早已發覺,這趙成孝雙手抵住對手單手,已然是落了下風。

正僵持之際,那河洛八友之中手持雙刀的婦人喊了一句:“大哥你也太實誠,左手那半個月牙鏟是留着好看的嗎?”

那銅眼羅漢是使慣了長兵器的,腦海之中全無單手兵刃的招數,聽那婦人提醒,這才醒悟過來,也不講什麼招式,操起月牙鏟就往趙成孝後腦勺砸去。

眼看趙成孝就要身首異處、死於非命,銅眼羅漢左手上那半支禪杖卻不知同何物撞擊在一起,發出極為清脆的金屬聲音。那和尚虎口被震得生疼,握持不住,手裡一松兵器便倒栽下來,險些砸中自己的腳面。

經此一變,銅眼羅漢早就扔下趙成孝,急換右手接住兵刃,向後急退幾步,大聲嚷嚷道:“暗箭傷人,不是好漢所為,還不快快給老子現身?”

“哈哈哈!”半空之中傳來爽朗的笑聲,“銅眼羅漢,不如從此改名叫‘瞎眼羅漢’吧,我在此間觀看半日了。”話音未落,便見一個身影從二樓“倏”地躍出、又輕輕落在秋儀之和銅眼羅漢之間。

酒樓二樓距離地面少說也有兩丈來高,尋常人從這樣的高度掉落下來,非得骨斷筋折不可,可此人身形極為輕盈,雙腳紋絲不動地站在地面上,連一絲煙塵都未帶起,顯然也是江湖上的一位好手。

秋儀之是極聰明伶俐的人,略一沉思,便知道昨日夜裡偷了自己的寶刀、又或許也騎了自己的汗血寶馬,尋這河洛八友晦氣的就是此人無疑了。他又看那人背影同自己差不多高矮胖瘦,同樣穿着一身短打勁裝,只不過自己穿了天青服色、那人則是一身白衣——也難怪月黑風高之下,這幫江湖豪客會將自己同他認混淆了。

秋儀之只是心中不解,自己同此人似乎素未謀面,又為何會將這一場禍事引到自己身上,正待要問,卻聽那人朗聲對河洛八友說道:“你們手中這幾件兵器,不過是晚輩昨日一時興起,試試刀鋒罷了。此事同慶歸樓內這幾位客商並無關係,你們這便散了吧!”

“哇哈哈哈!你小子說的倒輕巧,當我們河洛八友是吃素的嗎?今天非要了你的小命不可!”銅眼羅漢大聲喝道。

“哼!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本事!”那白衣俠客話音剛落,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不知使用了什麼手段,簡簡單單就將銅眼羅漢那半支禪杖奪到手中,隨即又退回原地。這一招出擊十分突然,速度又是極快,銅眼羅漢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便着了他的道,攤着一雙不停顫抖的手,呆站在原地,滿臉驚異之色,好似剛從噩夢中醒來。

那白衣客卻彷彿剛才的事同自己無關一般,口中淡淡地說道:“諸位也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你銅眼羅漢是白馬寺羅漢堂的首座大和尚;了塵道長是白雲山南庄觀的主持;金筆書生是身負朝廷功名的秀才公;黃金算盤黃掌柜的在關內道開了多少家客棧了;伏浪泥鰍雖只是個打魚的,黃河上下的漁夫有哪個敢不聽你號令的;鐵臂工匠手藝高超,親手打的刀劍一把要買到上百兩銀子;至於金花姑娘、銀花姑娘,做的雖然是下九流的生意,卻也不缺錢花。你們都是一方豪傑,這尋常地痞流氓看到你們,就已是人上之人了,為何這一兩個月忽然就跑到這安河鎮來,幹些敲詐勒索的下三濫營生?”

那八人被白衣客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是因被揭破了底細而惱羞成怒。其中那個手持鋼叉的綽號叫伏浪泥鰍的豪客,咬咬牙,嘴裡擠出幾個字:“你管得着嗎?別憑着自己武藝高強,就敢在我們河洛八友的地盤上指手畫腳,我們八個人一齊招呼起來,照樣把你大卸八塊!”

“哈哈哈!”那白衣客仰天大笑,“什麼河洛八友,不過是河洛八賊罷了。單打獨鬥不是對手,就要群起而攻之,將來還如何立足於江湖之上?”

黃金算盤金掌柜冷冷地說道:“我們兵器招數都被你破了,今日早已把臉丟盡,那又何在乎再丟一些?諸位兄弟,今日之事只有在場幾人看到,我等將他們統統滅口,江湖之上就再無此事!”說罷提着算盤就緩緩向前挪步。

其餘七人聽了,面面相覷了一下,也都緩緩移動身子,慢慢向那白衣客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