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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夜行曉宿,自廣陽向西南方向一連走了八天,才穿越燕州、邢州地界,抵達黃河岸邊。黃河對岸便是關內道下屬的慶州地面。

若要省力,只需在黃河邢州岸邊登船,順流而下,便可繞過慶州,在臨州登岸,向西通過潼關便可到達京師洛陽。這樣走法,截彎取直,能少走兩百多里地。但是近幾年朝廷疏於治理黃河,每逢夏汛或凌汛時節,黃河河道就密布漩渦暗流,就是最老練的船工也不敢在此時行船。

秋儀之等人因趕着時間,不能為省力等汛期結束,而在黃河邊上白白消磨一兩個月時間,於是就在邢州渡口過河,進入關內道慶州境內。

剛剛渡過黃河,秋儀之就見黃河邊上有座不小的鎮子,便對身旁的何九公說道:“這關內果然是天子腳下、十分繁華,你看靠近黃河就有一座頗大的鎮子。”他這幾日並不騎馬,總是並排同何九公坐在馬車之上,聽他談談各地風土人情,也好排遣些旅途中的無聊寂寞。

何九公答話道:“這鎮子叫‘安河鎮’。原來不過是個只有四五十戶人家的小村子。自打渤海人同大漢互市以來,往來關內和幽燕的商人就多起來。我東家看這安河鎮正在邢州到慶州的必經之路上,是塊風水寶地,就串聯了幾個大商人,在這邊造了酒樓馬店,接待過往客商,周邊的商人百姓也都聚攏過來做些小生意,這鎮子才慢慢繁榮起來。”

秋儀之原以為周慈景不過是個唯利是圖的販夫俗子,一路上的見聞反讓他對這位“叔父”愈加佩服起來,便稱讚道:“叔父真是好眼光,怪不得廣陽城中的富商巨賈都以叔父為馬首是瞻呢!”

這何九公同周家休戚與共,聽堂堂幽燕王義子誇讚東家,便同誇讚他本人一般,笑嘻嘻地說:“那可不是。公子請看前頭,最高的那幢酒樓,叫‘慶歸樓’的便是東家的產業。東家早有吩咐,今日就在此處用飯。”

秋儀之朝安河鎮內望去,毫不費力就看見一幢四層酒樓拔地而起,比周邊所有樓宇都高出一大截,樓上掛了燈籠彩緞,似乎遠遠就能聽見酒樓內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聲,無疑是這安河鎮內的一處大所在。他是第一次來到關內道,少年心性也未完全消退,於是便離了大隊人馬,同趙成孝兩人騎馬便不緊不慢地往慶歸樓而去。

兩人沿着官道才走到一半,卻被路旁一高一矮兩個官差用手中長矛攔住了,對兩人喝道:“官道之上,嚴禁奔馳嬉戲,你們兩個,快給老子下馬!”

秋儀之這才想起自己並非是在廣陽城中,擺不得王爺義子殿下的威風,連忙同趙成孝一起滾下馬鞍,站在那兩個官差面前,聽憑發落。

其中略高的差役將二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見秋儀之鮮衣怒馬,是一位富家少爺打扮,而趙成孝顯然就是這少爺的隨從,便“哼”了一聲道:“老爺我一看,就知道你們是從幽燕道過來的鄉巴佬。告訴你們,這關內道乃是皇上御輦之下,規矩多得很,你們在官道之上無故縱馬奔馳就是一條大罪。這麼著,老爺我見你們初犯,就饒了你們這通殺威棒,各罰白銀一兩。”說著伸出右手道,“快,拿來吧。”

秋儀之心想,若剛才騎馬的速度叫做“奔馳”,那自己在幽燕官道上疾行趕路就該叫做“飛翔”了。但他記起“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的俚語古訓,趕忙諾諾連聲着在身上、袖中摸索銀兩。可這不摸還好,一摸之下才想起自己的細軟包裹全都放在馬車上沒有帶出來。於是忙對那官差抱拳拱手道:“這位差爺,在下隨身未帶銀兩,但只要稍等片刻,後隊馬車隨後就來,到時再支付罰銀可好?”

另一個稍矮的官差聽了,“嘻嘻”一笑:“老子只聽說過百姓等官差的,還沒聽說過讓官差等百姓的,今天倒是開了眼了。告訴你,老子就要換班了,沒空等你!”

秋儀之自從當了幽燕王的義子,何曾被受過這等刁難,勉強壓住性子說道:“要不這樣,我們兩人之中差爺隨便選一人回去拿銀子,另一人在此處為質。想必不過半盞茶功夫,就能把銀子送來,還請兩位差爺行個方便。”

“我呸!”那矮官差啐了一口道,“我們給你行方便,誰給我們兄弟倆行方便?回去拿銀子可以,也不要你們留在這裡礙手礙腳,就把這兩匹馬押在我這裡,你拿銀子來贖。”

秋儀之這才知道這兩個官差是看上自己的兩匹馬了。可他們胯下這兩匹駿馬,一匹是無價之寶的汗血寶馬、另一匹也是難得一見的草原良駒。儀之心想着這兩個官差到時耍起賴來,拒不承認扣押過自己的寶馬,那到時候可是百口莫辯了;眼下就只有同他們多糾纏幾句,只待大隊人馬趕來,多賠幾兩銀子也就算了。

可是這趙成孝自幼便受官差欺負,見兩個官差這般咄咄逼人,心中義憤,嘴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麼話。那高個子官差倒是好耳力,被他聽見,登時火了,抄起手中長矛披頭就往趙成孝腦門上打去。趙成孝眼疾手快,右手一伸,一把就將那支長矛單手捏住;他手勁又大,也不用力,只摒住力氣,就讓高個官差雙手握着長矛杆子不能動彈半分。

這時四周已有人漸漸圍上來瞧熱鬧,秋儀之眼看事情就要鬧大,忙想上去打個圓場解勸幾句。沒想到方才還在跟他說話的矮個官差不知何時悄悄繞到一邊,扎個馬步,挺矛就往趙成孝腰眼裡扎去。

秋儀之眼看這一招下去,趙成孝不死也得是重傷,毫不猶豫抽出腰際掛着的寶刀,隨手就往矛頭劈去。這口西域寶刀削鐵如泥,烈日之下一絲寒光不見,眾人只看到半空之中划過一道漆黑的毫不滯澀的弧線,那近半尺來長的金屬矛頭便被輕輕削斷、重重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兩個官差及四周圍觀的閑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一個個長着嘴巴卻說不出半個字,方才還熙熙攘攘的官道竟鴉默雀靜般不聞半聲咳喘。

好半晌,那矮官差才反應過來,怪叫一聲:“好小子!你這是要造反啊!”說著就撇了那支被砍掉半個腦袋的長矛,撲上來就要抓秋儀之。

秋儀之唯恐這官差一不小心撞到寶刀刀鋒之上立時就送了性命,連忙將刀收在身後,終於中門洞開,被這官差抓住衣領,就要往一邊拖。

還在同那高個子對峙的趙成孝見狀不妙,抓着矛桿的右手使勁向後一拽,瞬時將長矛奪在手中,又輕舒猿臂將這桿長矛扔出十幾丈開外,隨即挺身上前兩手死死握住那矮個子官差的手腕,十根手指彷彿刑訊逼供時用的夾棍一樣用力攥住。那矮子雙手被趙成孝捏得鑽心般的疼,早已鬆開了秋儀之的衣領,偏又無法脫身,只有一張嘴“咿咿呀呀”不停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