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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領不了功勞,范堯臣便打算把范純明給抬舉起來。

左右都是范黨,左手倒騰右手,能進得兜里,自然是好事。

然而他話剛落音,上頭的楊太后已是奇道:“鞏縣、白馬、酸棗、浚儀等縣,皆有這般迴響,這幾處地方的親民官多是范卿一力舉薦,難道竟不是你單獨給了指點?”

范堯臣昂首直立,雖是肚子裡頭憋着滿滿的濁氣,胸中卻一吐往日鬱悶,暢快得不得了。

當然不是!

伯樂才識千里馬!

那是老子眼光好,識人佳!

他腦子裡頭略作思索,一句“臣之舉薦,皆看其才,官員才幹卓著,自然行事得力”眼見就要脫口而出,上頭一直安安靜靜的許繼宗卻是搶在他前頭開了口,道:“太后有所不知,此事當真與范參政無礙——鞏縣、白馬、酸棗、浚儀幾處大縣,俱有百姓呼聲甚高,願服徭役,其實全拜另一人之力。”

許繼宗說話只說一半,把楊太后急得不行,連忙問道:“乃是誰人?”

“鞏縣位於沙谷口東北,白馬縣、酸棗縣距離沙谷口皆是只有不到百里地的路程,至於浚儀縣,循着汴渠順流而下,其實只需一個時辰,數日以來,鞏縣已是得役夫四千八百三十六名,白馬縣五千兩百六十七名,酸棗縣……”

許繼宗的聲音不高,卻十分嘹亮,他乃是黃門出身,特意練過嗓子,便是在文德殿上,說的話也能叫下邊百官都能聽到,更何況只有數十人的垂拱殿。

那聲音鑽進了殿上每一個人的耳朵當中,先是列了縣鄉之名,復又點出了幾處地方的位置,其實不是在回事,而是在向楊太后表現自己。

崔用臣站在一旁,原本一直耷拉着的眼皮子,忽然就睜得開來,飛快地瞄了一下跋涉歸來的那名宦官,一瞬間,竟是有了些許被威脅的感覺。

不怪他會如此作想。

許繼宗才進殿幾炷香的功夫,數年以來,其人遠離京城,原先也同楊太后並無什麼交集,自然不能在楊太后心中留下什麼好印象。

對方乍然回得京,就在這短短的時間當中,便能抓住機會,把一個簡簡單單的回話,摻了這麼多內容進去,此人之機靈,比起朱保石,不知要高上多少。

點名沙谷口、白馬幾縣距離沙谷口的遠近,又報出幾處地方所招募到的役夫數目,對於稟事其實並非必要,可通過列舉這些事項、數目,卻是能給楊太后留下更為明晰的記憶。

今次之後,一旦提起此事,以楊太后的腦子,定然不會記得那些數字同遠近相差,甚至可能連縣鄉的名字都記不太清,卻是一定會想得起來,被召回京的許繼宗,不過偶然路過,可對於所見之事,卻是探問得如此細心、周全。

見得許繼宗行事如此老道、得力,將來有什麼重要的差事,楊太后自然就會考慮交給其人。

隔着一個屏風,許繼宗自然沒有察覺到崔用臣投來的目光。

他雙手已經在袖子裡頭捏成了拳頭,暗暗提醒自己,話要慢慢說,不要着急。

“……如此結果,其實乃是仰仗中書的一條通令,便是諸縣之中誰人應役,將會根據其人在役時所做之功,分得汴渠淤田之後新淤出的農田。”

范堯臣聽得心中甚是疑惑。

楊太后自然也是一般,奇道:“此令吾也知曉,乃是吾親自批核,卻與眾人積極應役,有何干係?萍鄉、澧谷等處,徵召役夫十不得一,卻是一般通行的此令啊!”

許繼宗恭恭敬敬地道:“臣雖是路過,因聽得百姓議論,又兼外出之前,曾聽得先皇分派,多要留意、體察民情,等到回京之後,當要好生回稟,是以特地細細查問、比對了一回,好來向太后交代。”

他言稱先皇,可趙芮已經死了,且不說其人當真有給這樣的示意,便是沒有,也無人能去查核。

然而坐在屏風後頭的楊太后,看向許繼宗的眼神,已是多了幾分柔和。

先皇在時,好似就挺看重這許繼宗的,偶然間還提過一嘴,說他從不挑肥揀瘦,往往哪一處差事難、地方險,他便自請往哪一處去,實在是個難得的。

而今看來,果然難得且忠心。

“臣一路回京,問得鞏縣、白馬、酸棗,又問得萍鄉、澧谷等處,前邊幾處原也同後頭幾處一般,衙門所言,並無百姓去管,眾人皆是不願意應役,從前雖也有這給新淤田的好事,可人人俱是擔心,害怕通渠清淤行畢之後,新渠並不管用,原本年年水淹的荒地、淹田,依舊還要被淹,那分得新田不但無用,過得三年,還要繳納糧稅……”

許繼宗所說的緣故,十分現實,莫說楊太后,便是下頭的官員們也聽了進去。

“眼見幾處縣郡俱是着急,正巧那沙谷口的營地當中人丁甚是不足,顧公事便特去往離得近、人丁多的各處衙門拜訪,同諸位官人提了一個建議,請說動當地大商賈為此發諾……”

“發諾什麼?”楊太后不由得問道。

“發諾他們將會以一畝地五貫錢的價格回收新田,並提早簽下契紙,只要得了新田的役夫願意賣,他們就願意買。”

楊太后對田畝的價格尚無什麼概念,殿上其餘官員裡頭,卻是已經響起了低低的驚呼聲。

鞏縣畢竟距離京城數百里,並不算近,當地的田地價格並不很高,五貫錢,已是差不多能買到一畝中等田。

明知田地要被淹,還發諾花錢去買,這與往水裡灑錢又有什麼區別?

商人逐利,誰的銀錢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誰人肯做這樣的傻事?

一下子,黃昭亮的招子都亮了。

只是他卻沒有開口說話,只在心中默默數着數。

果然還沒有數到三,不遠處的吳益已是跳得出來,大聲道:“太后,那顧延章此番行事,甚為不妥!若非衙門強派,商賈又怎會答應?如此做法,與強盜何異?朝廷臉面何在?!”

吳益罵得凶,許繼宗卻是聽得心花怒放,看下去的眼神裡頭都要透出感激來——

正愁無人捧哽,吳翰林卻這般體貼,以身相襯,實在是個好人!

他提聲便把吳益的話攔住了,道:“吳翰林所言大謬!顧公事此計一出,才傳得出去,左近商人已是聞風而動,個個湊到當前。”

“此行卻非無利可圖,沙谷口營地共有民伕、官吏數萬人,顧公事提議,但凡答應承諾此事者,可在沙谷口營地處設立貨鋪,販賣飲食、日常之物。”

他忍着笑,道:“另還有幾個不知何處來的贛州商人,聽得導洛通汴乃是顧公事主理,更是急急湊上前來,只說自己願出錢買地,哪怕不要那設立貨鋪也行,只求搭上這一回新田贖買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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