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慕清妍終於答應，湛北和陸侃不約而同笑了。

濃郁的夜色中，慕清妍沒有看到他們臉上的如釋重負，要是看到，便會明白他們對她的看重程度遠比她想象的高。

將自己的落腳地址留給他們，慕清妍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她給他們的地址是她年前在帝都市中心以丁秀芳的名義購買的一間公寓。

醞釀離開的那段時間裡，她已經決定將那裡當成根據地，現在計劃改變，那裡無疑是她最好的去處。

公寓裝修完備，水電齊全，卻沒有日常生活用品，好在公寓在市中心，附近多的是繁華的街道，沒費什麼勁，她便買齊了簡單的洗漱用品和鋪蓋。

湊合著睡了一覺，第二天天剛亮，她正準備戴着口罩出去購物，湛北和陸侃尋上門來。

他們是來給她送化妝品的。

怕她責怪，陸侃解釋說，之所以這麼急，是湛北想早點拿到她定妝後的照片做身份證。

陸侃沒有親自動手給慕清妍化妝，而是給了她一些化妝品讓她自己捯飭：“妍妍，你自己設計你以後的容貌吧，我跟你說，我這些化妝品與普通化妝品最大的區別就是防水，你化妝後，除非用我給你的卸妝藥水，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露出真容。”

“我明白了，謝謝師父。”

兩人里里外外、仔仔細細查看了她現在的居住環境，交代幾聲後識趣地離開了，只和她約好明天一起去照相館照身份證的照片。

慕清妍有繪畫底子，定妝對她沒有任何難度。她對着鏡子琢磨了一會，開始給自己上妝。

上丑妝。

如果可以，她其實想將右臉有疤痕的自己化的更漂亮點，可惜她之前的五官無可挑剔，沒有辦法化得更漂亮，往丑里化，是她唯一的選擇。

陸侃送來的化妝品里有改變膚色的，可以將皮膚化成小麥色或者更深的黑色，她覺得每天折騰皮膚太麻煩，決定不在膚色上做文章。

她要繼續保持肌膚如雪的狀態，只將眉毛眼睛和嘴唇微微調整。

彎彎柳葉眉被她圖畫成大粗眉，圓圓的杏眼尾端稍稍拉長，再粘上陸侃特製的又長又密的假睫毛，帶上口罩，乍看也好，仔細看也好，和本來的她完全是兩個風格。

只不過，取下口罩，憑藉她右臉上的疤痕和她輪廓完美的精緻紅唇，別說沈瀟然，普通熟人也能一眼認出她。

她仔細斟酌一番，狠心將嘴唇塗大了一圈。

最後在已經癒合的疤痕上塗上深黑的顏色，讓它變成光滑胎記的模樣後，她仔細一看，鏡子的自己果然陌生得讓她自己都認不出來。

此情此景，讓她想哭又想笑。

其實，忽略那塊硬幣大的“胎記”，鏡子里她仍然是一個美人，但有什麼用？想到沈瀟然不出意外今晚就會回吉祥街二十八號，他回來後發現她出爾反爾、背叛他們的愛情後，會有的感受，眼淚一陣一陣往下流。

卻狠着心逼自己想：能有多難過呢？就像她自己一樣，難過歸難過，該做的還不一樣得做？

沈瀟然中午從鄰市完成任務回軍區後，即刻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湛北接的。

湛北簡單回應他家裡一切安好，便以事忙為由掛斷了電話。

沈瀟然覺得今天的湛北人有點怪，卻並沒有懷疑他說的話。

晚上回家，他興沖沖衝到他和慕清妍的房間，意外地發現他心尖上的小人竟然不在床上休息。

以為她去了廁所，他笑眯眯的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走向書桌，準備看看他的小丫頭最近的設計圖，如果可以，他也幫着潤色兩筆。

這是他平時做慣了的。

還沒走近，就發現今天的書桌出乎意外的乾淨，設計圖、草稿紙、畫筆什麼的全都不見了，只有一張被米色發卡壓着的便簽紙可憐兮兮躺在上面。

他不解地拿起來一看，短小精悍幾個字像滾滾天雷一樣讓他五內俱焚，卻又血花四濺，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的他，顧不上緩解喉嚨處的異常，拽着留言條一邊咳嗽一邊滿屋尋找……慕清妍：“妍妍，你在哪兒……”。

他強迫自己想，這張留言是他的小丫頭在和他開玩笑，她那麼愛他，前些天那麼乖那麼熱情，她怎麼捨得離開他？

湛北、陸侃、和李重陽一家坐在客廳里神情蕭索的看着沈瀟然一邊咳嗽，一邊無頭蒼蠅般滿屋子亂竄，不約而同地沉默着。

沈瀟然將整個屋子的每個房間仔仔細細找了三遍，終於停下來坐在了客廳沙發上。他捂着臉使勁咳嗽着，大滴大滴的眼淚從指縫裡漫出來，看上去特別可憐。

湛北、陸侃、李重陽三個大男人有本事穩住情緒，林瓏卻忍不住，她哇地哭了一聲，便牽着一臉茫然的李淳衝上了樓。

湛北等沈瀟然的情緒稍微穩定一點，悠悠開口：“我知道她在哪裡。”

“在哪？”沈瀟然像找到救命稻草般衝到湛北身邊：“您派人跟着她了？”

湛北搖搖頭：“沒有？我和你陸師父知道她遲早會離開，所以給了她一個建議，我們幫她隱瞞身份，不讓你找到她，她會一直和我們保持聯繫。”

沈瀟然心裡很絕望：“她遲早會離開？為什麼你們也這麼想？我真的不介意她臉上的傷疤啊。”

湛北嘆口氣：“她離開，不僅僅是因為臉上有傷的原因，而是不想拖累你。根本原因，是你們家世相隔懸殊，而你自己還不夠強大。她覺得勉強和你在一起，會拖累你。”

“我不在乎那些，如果她願意，我可以和她一起離開。”沈瀟然說這句話時眼神特別堅定，讓人無法懷疑他的誠意，事實上，他的誠意天地可表。

湛北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會，慢慢說道：“你離開的話，勁風怎麼辦？你爺爺怎麼辦？你的理想怎麼辦？她若是不離開？將要面對什麼你難道不清楚嗎？瀟然，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答完之後你如果還是不願改變想法，我便帶你去見她。”

“好。”

“我問你，她離開你，會活不下去嗎？”

“……不會。”當然不會，她那麼愛她的家人，那麼堅強，絕不會尋短見，至於謀生，她那麼能幹，到哪都能掙到錢。

“她會愛上別人和別人結婚嗎？”

“不會。”這個問題沈瀟然回答的特別乾脆。

“那你知道她為什麼托你照顧她的家人嗎？”

“……她，不想我做過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