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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庵的長老是位四十多歲的老尼,法號妙心。據說她原是名門出身,因着家族中的齷齪事,及笄那年被發落在清水庵中,終其一身,青燈古佛為伴。

庵里共有七八位女尼,都是落難的孤女,身份背景不似她這般複雜。

陸靜姝便是六歲那年,被逃難的家人拋棄在清水庵門外,妙心憐她年幼,便收進庵中做了小尼姑。

雖說是小尼姑,但未正式封碟,庵中大部分的女尼,皆是帶髮修行。唯有六根清凈,修至一定的年月後,才可向官府申請正式的封碟。

尼姑有了封碟,便是官府正式承認的出家之人,可享受每年的香油補貼。

清水庵中,持有封碟的女尼,不過三人。

“靜姝,靜慧,這個月輪到你們二人下山化緣。我們清水庵雖說是小庵,但也是天子腳下,每月往來的香客亦是不少。你二人下山之後,便代表清水庵的門面,務必廣積福緣。”

妙心說話時,仍帶着與生俱來的貴意,身板挺得筆直,哪怕粗茶淡飯,也流露出格格不入的驕傲。

庵中絕大多數的女尼,都以妙心為目標,約束自己的一舉一動。妙心對此頗為滿意,唯有一人令她失望不已。

此人便是陸靜姝,她自小便與他人不同,喜愛畫些旁人看不懂的鬼畫符,將石頭枝條擺成奇奇怪怪的形狀。

若有人問她做什麼,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彷彿是骨子裡帶來的怪習。

臨下山前,妙心頗為擔心地看了她一眼,“靜姝,下山之後,要跟緊靜慧,莫再做些奇怪的舉動。”

陸靜姝愣愣地點點頭,與靜慧結伴下了山。

自入清水庵,已有八載,她從跟着前任長老,到妙心長老,最後與靜慧獨自下山,如今已長成少女的模樣。

對此,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倒是同屋的靜慧,時不時稱讚她的眉眼。

“靜姝,你長得越來越美了,也不知你爹娘是怎麼想的,竟捨得把你丟下。以你的姿色,過兩年長開來,定能嫁個高門郎君。”

陸靜姝不甚理解,“我們自小在清水庵長大,便是出家人了,何談紅塵之事?”

靜慧頗恨她不爭氣的模樣,“我們只是帶髮修行,若是願意,自可下山還俗。與庵里那些持有封碟的女尼,可不一樣。”

“你……想還俗?”

靜慧輕嘆口氣,望着天邊出神,嘴上道,“我們自幼被家人拋棄,留在庵里,連嫁人生子的機會都沒有。還記得小時候,我娘曾說過,女人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嫁個如意郎君,兒孫滿地。我們終日困在這寡淡的尼姑庵,難道你都不覺得憋悶嗎?”

憋悶?陸靜姝低眉思索,庵里的生活雖然寡淡,卻也不難熬。她自小長在這裡,早已習慣了女尼的生活。若要出去,該去做什麼?

清水庵離京都並不遠,二人步行兩個時辰,在一戶農家借宿一晚。

第二日一早,陸靜姝走進京都大門,眼前是與清水庵截然不同的熱鬧喧嘩。

寬敞的街道,鮮艷的服飾,頑皮的孩童,叫賣的聲響,抬眼望去,還有一整片連綿的富貴屋檐。

靜慧拉着她,開心地在街上亂竄,全然不似一出家的女尼。

她蹙了蹙眉,雖覺得不妥,卻不忍喚她停下,也許清水庵的生活對靜慧來說,真的很難捱吧。

可不知為何,眼前的俗世繁華,對陸靜姝來說,同樣毫無吸引力。

陸靜姝無奈地搖搖頭,反手拉住她,去了民居。

待從最後一戶人家出來,已是申時,靜慧拎着沉重的布袋,嘆了口氣,“也不知今晚該在何處落腳。”

陸靜姝背着鼓鼓的布袋,往城外走去,“來時見城外不遠處有個破廟,我們今晚便在那裡歇息吧。”

“破廟?”靜慧不滿地尖叫起來,“那裡時有難民與乞丐歇息,太不安全了。”

她頗有些為難地蹙起眉頭,靜慧擔心的在理,可二人身無分文,又該去哪裡住宿?

若是身具武力便好了,不必懼怕他人,隨心自在,她在心裡暗暗嘆息。

天邊布滿彩霞,街上的攤販開始掛上燈籠,路人行色匆匆。

“嗒嗒嗒”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陸靜姝抬眼望去,高頭駿馬馳騁而來,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

由於背着沉重的布袋,她動作有些遲緩,眼看避之不及,馬上的少年側身彎下,將她攔腰撈起,按在馬鞍上。

天旋地轉之下,青灰色的布帽飛出,瀑布似的長髮傾斜而出,駿馬在少年的安撫下,漸漸冷靜下來。

待駿馬停下,二人已奔出一段距離,將靜慧遠遠拋在後頭。

陸靜姝掙開腰間的溫度,翻身下馬,見布袋倒着,大米散落一地,心中又急又怒。

這下可怎麼向長老交待?

“你是如何騎馬的?”她抬起頭來,怒目相對,青灰色的尼姑服將少女身姿遮掩,只那一張玉顏奪人眼球。

少年愣了愣才道,“姑娘是出家之人?實在抱歉,方才赤焰失控,驚擾姑娘,這才毀了你的東西。”

她蹙了蹙眉,頗為不喜地說道,“我是出家之人,請施主喚我師傅。”

見她表情豐富,一臉俏怒,少年不由笑出聲來,“小師傅莫鬧,是郎二的不是,這便向小師傅賠罪。”

陸靜姝心中沮喪,蹲下身子看着泥沙混雜的大米,此人已經賠罪,自不好再與他計較。只是不知她回去之後,會被怎樣責罰,這個月清水庵的飯食要不夠了。

郎二打量一眼,見她目中含淚,心中一痛,矮下身子來,溫言相問,“你是下山來化緣的吧?都怪我魯莽,害你丟了東西。不如這樣,作為賠償,明日我便送十旦大米去庵里。你在哪裡修行?”

“十旦?”陸靜姝站起身來,吃驚地看着他,見他表情認真,並非玩笑,忙道,“不必那麼多,十旦大米我們庵中能吃上一年了。你還我這一袋就好了,若是沒了這一袋,這個月庵里的飯食便要不夠了。”

郎二打量着她風華初綻的臉蛋,略帶飢黃,心知庵中的飯食好不到哪裡去。

“不必與我客氣,便當做我為家人祈福,煩請小師傅告知貴庵名號,也好叫我添些香油。”

“我在清水庵,離京都不遠,你可知道?”

“郎二曉得,你且安心回去,明日我便親自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