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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癸十七年,曾經事商的伊摯正式被大夏設為大夫,掌言論、參議政,而他從為奴至今那一段段曠世出奇的經歷,也再一次成了全九州最津津樂道的妙談。

冬日的夜晚輕雪飄飄,伊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孑立於院中。

河南靠北,比伊洛之地冷了許多,但他的心情卻如照暖陽。

他順利走出大牢,還不出所料得了官職,而帝癸也日漸閑散,越發無心理政,終日就只在苕華宮廝混,這便說明他的喜定是已經懷上他的骨肉了。

想到喜平日里嬌媚無比的模樣,真是不知那小女子做母親之時又會是何等柔美和潤,惹人傾心……

不知不覺,伊已笑目盈盈,面上漾開了小片柔情。

而與此同時,遠處亦有一抹視線直直向這邊望來。

只見那躲在牆後陰影里的身影雖着男裝,卻纖細瘦小,膚白清秀,仿若女子,竟是蘭!

她自幼時就從未見過伊如此神情,伊更是不曾以這種表情面對於她,她心裡難免一酸,卻還是調整了心情走了過去。

“想什麼呢?這麼高興?”蘭聲音高揚。

伊驟然一驚,所有美好的思緒轉眼不見,也好在四下無人,他立即扯着她款款的袖口將她拉入房中。

“公主怎來了?”伊嚴肅的駭人,蘭卻輕描淡寫:“我自然是想來便來了啊!你看我這一身裝扮怎樣?你可喜歡?”

她原地轉了一個圈圈,雙眼亮晶晶的看向伊的反應。

伊哪會有好臉色給她,怒眼瞥去,一聲低喝:“胡鬧!堂堂商國公主,穿着男子衣裝潛入大夏王城重地,成何體統!”

蘭此來本是滿懷期許,眼下被罵自是不忿,也不示弱的揚了下頜頂道:

“怎麼就胡鬧了?我潛入的是王城你的私宅,又非王宮!再說,聽聞你那心心念念的瘋子元妃,不也是年少時就以公主的身份秉有穿男裝的怪癖嗎?難道你也在一併罵她不成?”

“她是被迫,又非喜好,公主怎比得?”

喜穿男裝的緣由,旁人不知,伊卻是知道的。更何況在他心裡,任何人都不可與喜相比,不管是年少之時,還是成年之後。

“你!……”蘭氣得噎喉,一對臉頰鼓得通紅。“她什麼都好,我什麼都不好!”

伊無意與她多說,語態堅決:“無論怎樣,伊現在已是夏臣,公主還是快些離開,勿要再糾纏了。”

蘭聞言更加氣憤,甩了袖子揚脖嗔道:

“我不走!那天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拒絕父親的賜婚,弄得遍體鱗傷、寧可死都不肯要我,我還有何臉面再待在商國?”

“那是公主的事,伊也無能為力。”伊這一句話音雖冷,但卻明顯較方才少了些底氣。

畢竟他與天乙這一計中,於蘭的名譽而言損傷着實過大了些,而如此恥辱,在這看重表象的世道亦會跟隨影響她一生。

“伊摯!”間其心軟,蘭突然屈膝跪下。

伊倏的大驚,不解驕縱如蘭,怎會做出如此出格的行為,對他這一個由奴晉陞來的臣子下跪!

只見蘭雙手拽着伊的衣擺,眼眶濕紅,瞬間就掉下兩滴淚來。

“你知道我自尊心有多強,長這麼大,我就只跪過我父親。這次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我成了全九州家喻戶曉的笑柄,商國則更甚。你若不收留我,我便真的無處可去了……你若怕人閑話,大不了,我就一直這般以男裝示人,待在你身邊扮個小奴,你若還是怕我惹亂子,那我不出門總行吧?”

她越說淚水越多,轉瞬就哭得形象全無。

伊俊眸微凝,思及此番天乙雖與他一道毫不留情的利用了蘭,但蘭怎麼也還算是天乙最寵的女兒。

外面紛亂,在這等時候將其趕出去確有不妥,何況蘭性情跋扈任性,把她逼急了,也說不准她會做出什麼攪局的事來,不如暫且留在身邊,也容易看管。

“伊只是區區一個大夫,可受不起公主如此。公主還是快些起來,至於公主所求之事,伊應下便是。”

蘭一滯,沒想到伊這麼快就答應了,站起來抹了一把淚破涕為笑。

還不等她多高興,伊又沉着面色補道:

“不過公主要牢記自己方才的話,老老實實扮個小奴,不可再耍性子,無事不得出門,否則讓人知道公主藏匿於此,你我很可能罪犯欺君,隨時性命不保,甚至牽連商國,絕無玩笑!”

蘭只顧着欣喜,哪聽得進伊這一番義正辭嚴的“長篇大論”?她抿唇點頭,只要伊同意她留下,讓她如何都無關緊要了。

伊輕輕一吁。

“稍後我會讓人給公主安置妥當,公主不必做苦活,但既然為奴,至少也要做些端水侍膳之類的雜工掩人耳目,公主可得忍耐一陣了,切不可暴露了身份。”

“是,大人。”蘭憋着笑拉長音調,像模像樣的躬身一拜,假裝自己已經是一個小奴。

伊眉頭微蹙,轉身走了出去,暗自希望自己的這個決定沒有錯。

而他出門的瞬間,龍蘭彎起的唇角就忽的摻進了幾分傲然的狡笑。

還是她的勝哥哥想出的苦肉計有效。

男子果然都是心疼弱女子的,以前定是她太要強了才會一直得不到伊摯的青睞。

今日雖然委屈她跪了這麼一下,但能換得此後日日夜夜都能看見那張如仙似畫的好看面容,便覺得那一跪也算不得什麼了。

……

河南王宮的奴數不勝數,無論下了多少雪,總是很快會就被除得乾淨,除了平日里一些人跡罕至之地。

東南角的石山廢棄多年,通往那裡的小路積滿了厚厚的白雪。淳維遣退侍從,眸間溫潤,沿着眼前那一串通向石山的腳印獨自前行。

終到盡頭,便果真見到一抹清新的碧色立於石前。

輕眉亮眼,櫻口粉腮。應是天冷,一雙玉制的小手還時不時放在嘴邊哈了又哈、搓了又搓。

皚皚白雪鋪天蓋地,唯她鼻尖紅紅,靈氣漾漾,直讓人更生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