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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找死?

當然不是。

這住宅曾是前朝皇帝修在賀蘭城的行宮,後來被大越官府拿出來拍賣,爹爹買下它改作他們的住宅,當時她一見到這片湖泊就喜歡得很,後來無意間發現湖底別有洞天。

蕭佑薇辨准了方向,屏氣奮力遊了過去,接連有人跳下水來追,可是等到他們游近了,哪還找得見她的影子?

“廢物!都是廢物!”鄭才氣急敗壞地吼道。

他眼珠子一轉,獰笑着揪過心腹阿福的衣領說:“你去城外找具新鮮的女屍悄悄運進來,大小姐承受不住喪父打擊,突患急病死了,聽明白沒有?”

這樣有兩個用意,一是借葬禮激蕭佑薇露面,一般百姓哪知道蕭大小姐的長相,正好可以用鬧事的罪名把她抓住。

二嘛,她要是不出來,在別人眼裡可就是個死人了,雖說可能要勞累那位大人親自動手,可是一個“死人”再死一次又有誰會知道,畢竟“蕭小姐”還在棺材裡躺着呢!

阿福是知道內情的,腦子一轉就領會了他的意思。

盛夏的天昏得格外晚,鄭才帶的人留守在湖邊,分批下去找人,早就受不住了,到晚間聽說不用再守,頓時一窩蜂散了。

他們剛走,水下就浮出一個腦袋,蕭佑薇望着他們離開清園,總怕有詐,想了想又潛了下去。

鄭才一向膽小愛財,平時貪點公銀她和爹爹懶得計較,沒想到今天居然敢逼她交財產,倒像是得了什麼靠山給他壯膽了。

那個孫三跪下時說的話也奇怪。

“錢財是身外物,人活着比什麼都強……”

話里像是在暗示她什麼。

活着?

難道鄭才想要的是她的命?

蕭佑薇想到這兒,呼吸頓時一促。

對,這樣正好能解釋為什麼鄭才對她的試探無動於衷,他找不到契書,也不在意她是否肯說契書的下落,他要抓她是真的,想她死恐怕也是事實。

如果她死了,蕭家沒有繼承人,鄭才作為大管家,偽造些東西出來就可以接手蕭家,可是一旦消息走漏給官府,就是抄家流放的罪,鄭才膽小,不會冒這個風險。

那就應該是有人在後面給他撐腰,指使他這麼乾的。那麼問題來了,是誰和他們父女倆有這樣的仇怨?她沒見到屍體,不信爹爹真的死了,只能猜測是爹爹的仇家在搞鬼。

她正琢磨着,肚子里突然傳出咕嚕聲,嚇了她一跳,這裡臨近地下河,能吃的只有水裡的魚,她沒心情捉,就從身上找出個白瓷瓶,倒幾粒六師兄贈的百草丹暫且果腹。

蕭佑薇面朝水面站在一片泥灘上,身後不遠是一座石壁。壁有機關,打開是條暗道,三條岔路分別通往城外、城中和地底的石窟。

她來過很多次了,知道石窟里乾燥通風,還有間石室可供人居住。

衣裳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難受得很,她一路走到石室,拿起書架上的火摺子點了個火盆,抱着膝蓋坐下。

噼啪的火焰中,爹爹英武的面容逐漸浮現,想着從小到大點點滴滴的往事,眼中逐漸水霧朦朧。

突然聽到一絲響動,蕭佑薇頓時警惕,“什麼人,出來!”

一隻沾染泥濘的短靴從黑暗中邁出。

她沒想到這裡還有別人知道,毫不猶豫地舉劍就刺。

那人用一節劍鞘穩穩地格住,叫道:“小姐,是我!”

其實從那劍鞘一閃而過時,蕭佑薇已經知道那是誰了,這劍她認識,因為那是爹爹親手打造,送給了……

少年走進火光範圍,身上穿的還是出門時那身白衣,上面又是灰土又是草液,湊近時還隱約有股酸臭味。

蕭佑薇顧不得嫌棄,揪住他就問:“阿元?你怎麼會在這,我爹呢,你們一塊出門的,快告訴我他在哪!”

她一提這個,少年頓時低下頭沉默了,看起來像是難過的樣子。

劍咣當一聲砸在地上。

蕭佑薇恍惚地連退幾步,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可能……我爹那麼厲害,怎麼會……死在落石底下?”

阿元一愣:“老爺……他沒死!”

他曾傷過腦子,初醒時稚嫩如孩童,後來慢慢就不愛說話了,尤其跟外人簡直惜字如金,但他從不撒謊。

蕭佑薇心裡着急,努力按捺住情緒耐心聽他講,從他斷斷續續的講述里串出了事發經過。

三天前。

他們騎馬剛過千行崖,進了一片林子,蕭守誠先阿元半個馬身,毫無前兆地勒馬轉身,往阿元嘴裡塞了一粒鐵灰色的藥丸,催他快點上樹。

“叔叔,怎麼了?”阿元聽話地爬上去之後才問他。

“沒時間多說了,你記着無論如何不許追過來,速速回家,薇兒恐怕有難!”

蕭守誠站在樹影里閉目側耳細聽一陣,眉頭皺得死緊,低聲吩咐他幾句,提氣縱身朝來時的方向去了。

阿元伏在最粗壯的樹枝上,想開口叫他的時候發現喉嚨里發不出聲音,眼前重重晃了兩下,然後全世界都黑了下來。

周遭安靜了,蟲鳴鳥叫盡在耳邊,可他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全身動彈不得,就像變成了一塊無人問津的木頭。

他幾乎以為自己快死了。

死到底是什麼概念呢?他想起剛被撿回去的時候,所有大夫都說他救不活了。

他問老爺他會死嗎,死是什麼感覺?當時老爺眼睛就紅了,說不會讓他死。

如果他死了的話,就再也見不到小姐了,看不到她笑,也不能去清園給她送點心,她要回山上的時候他也不能去送……

對,老爺說小姐有難!他要快點回去救她!

動啊,動一下,一下也行!阿元用盡了全力,還是沒辦法挪動哪怕一根手指。

撲稜稜。

他頭頂一沉,好像有什麼東西停在上面。

通體赤色的雄鷹在上空盤旋,昂越的鷹啼聲響徹雲霄,幾個蒙面人在林間縱越幾次,落在阿元藏身的大樹附近。

其中一個說:“怪了,紅兒停在這,可是人去哪了?”

另一個輕蔑地接道:

“蠢貨,林蒼名揚天下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大哥,我看他是發現我們了,老六說他出門還帶了個小崽子,若是找不到他,咱們就把那小子抓回去,聽說林蒼拿那小子當半個兒子,正好引他自投羅網,如何?”

要抓他?威脅叔叔嗎?阿元心頭敲響了警鐘。

為首的人沉吟了一下還沒發話,千行崖方向突然傳來狂放的嘯聲:“爾等鼠輩,林某在此,可敢現身一見!”阿元聽出那是叔叔蕭守誠的聲音。

這人眼睛一亮,提氣回道:“有何不敢!”

話音未落人已經飛身追去。

“大哥!”

之前開口提議的蒙面人本來想提醒他那可能是調虎離山的伎倆,話到嘴邊化成無奈一嘆,其他幾人面面相覷,先行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