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裴朔到達雁門已經將近晚春。

水墨般的山巒在視野中越發清晰,這些南潯募兵才發現兩山隘口就有一座關卡城池。

因地形,用險制塞,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外壁城磚白灰包砌,門洞上建了一座城樓,上掛牌匾“雁門”,此行的終點,到了。

城樓和門洞前各有守衛,領隊的百夫長出示南潯兵府的憑證也得逐個盤查,排在後頭的人探頭窺視城內的情況,見到守衛又是搜身,又是一樣樣搜查他們包裹裡面的東西,說:“嘿,娘的,進個城都忒麻煩!”

卻不想領隊的耳朵跟順風耳似的,一記眼刀飛過來,警告:“閉嘴,到了雁門,你們就是守關的士卒,小心一張嘴惹來橫鍋!”

那人縮了縮頭,飛快睃了一眼守衛,又看了看百夫長,再也不敢吱聲。

魚貫而入穿過瓮城,他們才發現這裡的環境真的糟糕——

沒有婦女,沒有商人,沒有墟市,有的是大大小小的校場和營房,整個雁門充滿陽剛的氣息,全是士兵。

抬頭見青山,低頭見校場。

這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軍事堡壘。

“三年啊,呆在這可讓人怎麼活啊?”

隊伍抱怨紛紛,百夫長冷哼:“怎麼活?來到這就是幹活,不打仗是天大的好事!先去做筆錄,然後你們會被打散分到各個營。記住,不管你以前在南潯多厲害,欺行霸市也好,調戲婦女也罷,不想吃苦就都夾起尾巴好好做人,這是我給你們的忠告。”

裴朔被分到東邊的細柳營,跟他一樣分到這個營還有十幾個人,沒有一個是同鄉。

“等等我,你也要去細柳營嗎?我叫方家寶,來自平陽,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後頭跑來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一身漿洗好的細布衣裳,筆挺筆挺,整個人像蓬勃向上的小蔥,看起來家境不算差,臉稚嫩的很,眼睛裡閃爍幾分狡黠的光芒。

“裴朔。”

方家寶沒感覺裴朔的疏離,看到同年人的欣喜使他滔滔不絕分享起他知道的消息:“你知道嗎?像我們這麼小的,不需要出外殺敵,留在雁門修修城牆,種種地,混滿三年就能回家,鎮上兵府還多給我們家十兩銀子哩!”

他晃了晃手指,笑得眉毛都跟着動起來,打心裡得意那筆天降橫財。“你呢,你來自哪裡的,你家就這麼放心讓你過來?”

裴朔不喜歡這種你交底來我交底的聊天,半晌才應道:“南潯。”

“南潯,南潯是在那裡的啊?聽起來特別遠……”

方家寶還在嘰嘰喳喳,兩人的腳才跨入細柳營的營房,就被雷鳴一樣的大嗓音給喊住。

“你們兩個小子,過來給爺爺捶捶腿!”

方家寶往聲音來處看了一眼,嚇得臉色發白抓住裴朔的衣服往他身後瑟縮。

裴朔一眼就看到樹蔭下的大兵,身上穿的衣服款式跟南潯百夫長相似,更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一條深深的疤痕從他臉上斜過,把臉分開成兩道直到耳朵位置,他沒有左耳!

其他在大兵身後看好戲的兵,同樣是一身匪氣。

“裴朔,那幾個人好恐怖,我們怎麼辦?”方家寶嘀咕。“其他分到細柳營的大人怎麼還沒來?”

“還磨磨唧唧幹什麼,快過來!”大兵喝道:“怎麼,我們這些老人還使喚不動你們新來的?新來乍到拜山頭,咱們認識認識,之後好互相照應照應,畢竟營房裡面明的暗的道道多得是,免得以後吃苦頭是小,倒了大霉是真的。”

他食指拇指搓着,明晃晃威脅起方家寶和裴朔。

陸續有人踏入細柳營,風塵僕僕手上還捧着新領的軍服,一看便知都是今年的新兵。

他們也看到被為難的裴朔和方家寶,有的人選擇默不作聲,假裝沒看見路過,立刻就被那幾個大兵閃挪過去給攔回來,同樣是暗示威脅索要錢財。

要麼忍氣吞聲把值錢的東西給出去,要麼就站到裴朔方家寶那邊不肯妥協。

營里的千夫長姍姍來遲,指着裴朔那些跟大兵僵持的人說:“你們一個個都站在這幹嘛,還不去報到?還有你,又偷懶還欺負新人,給我去烽台站崗去!”

大兵聳了聳肩,與裴朔擦肩而過,回頭看了一眼裴朔,眼神意味深長。

“幸好千夫長趕得及,不然今天恐怕得破財擋災。”方家寶拍拍胸口,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只有裴朔等少數人心裡明白,那個人不是個善茬,而且千夫長清楚他的所作所為,這件事一定沒完。

次日雞鳴,天全亮。

方家寶等人押到校場都沒明白髮生什麼事,千夫長就當眾呵斥他們這些新來的目無軍紀,散漫懶惰。

他們不服,明明沒有打更的聲音,而且他們營房又偏遠,怎麼能全都責怪他們?

千夫長可不聽他們,繞着整個雁門跑三圈再說。

“大人,這小子還有那幾個跟方家寶他們是同一營房的,同營的都遲到,他們準時出現,可見他對同伴沒上心,理應同罰!”

裴朔瞥了一眼說話的那人,果然是昨天攔住他的其中一個,今天就開始作妖,給他來個下馬威。

這時候再說推脫只會讓千夫長產生不好的印象,乾脆爽快認錯認罰,之後再無論如何都把方家寶那些人給喊起來。

他們跑得半死半活趕上吃早飯,但其他人已經吃完,饅頭稀飯剩下不多,不夠分。跑圈的那些人滿腹怨言,裴朔拿着半碗稀飯和一個饅頭走遠一些,默默吃掉。

“你太不夠義氣了!”方家寶說,伸頭看了看他的碗,跟他吃得差不多心裡平衡點。“下次你得叫醒我。”

“嗯,保證叫醒。”裴朔三兩下扒完,“你也快點吃吧,快到時間了。”

又一日裴朔提前醒來,到了打更的時間也沒聽見聲音,聯想起之前罰跑,料想是那些老兵打磨沒有服軟的新人手段,就去把周圍營房的人喊起來。

如此相安無事的狀態下,細柳營里悄然分出兩個勢力,一邊是一開始服軟給了錢跟着大兵的新兵,另外的則是隱約以裴朔為首,從開始就沒交過錢也沒服軟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