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在靠近夜市的食肆街找了一份工作。

那是一家寡婦開的小食店，她帶着兩個娃，一個還不知事，另一個嗷嗷待哺，沒有人幫襯兼顧不過來，才要招人。阿瑤需要一家店繼續練她的手藝，也需要跟別人交流，不能悶在家裡。家裡的廚房雖大，但是沒人幫忙吃，她一個人做了一桌硬菜都是浪費，她驚鴻一瞥看見，鬼使神差走進去應聘，試菜之後，兩方一拍即合，約定好上工的時間。

小食店只做中午和傍晚，夜市不跟，阿瑤也無需特別早起，巳時過去準備，申時末、酉時初就可以回家繼續慢慢整理她的家。

食肆街回去直行百來步拐入歸遠里再走一段路就到家，一盞茶內的路程，距離家非常近。

至此，在小雪紛飛到來之時，家中被褥、棉衣齊全，屋子沒有鋪上青磚地板，阿瑤請人挖了個地爐，燒火燒碳，大狗小狗都喜歡窩在地爐邊取暖，外頭寒風凜冽，室內溫暖如初。

安居，樂業。

阿瑤表示很滿意。

買來文房四寶，把部分生宣對摺裁一半，或有再裁成四分之一的大小，一小沓的厚度用針線密密縫邊，縫了好幾沓再疊起來用更粗的針扎孔，穿以細麻線，封面和封底用藤皮紙糊上米漿，最後用碎花布包裹成書套，她用來記錄的冊子就做好，有大有小，方便不同用處。

提筆給望月寫信，回想起她來的一路，尤其回南潯終於察覺是燕窩讓鏢師帶她遠路。

望月讓人送信到南潯的宅子，大娘還沒託人進京城帶信給阿瑤，她就回來了，拿過信得知望月的近況以及她落腳處，帶上類似蚝油這樣的特產類調料，她又回京城，直到冬天才真正提筆給她寫信彙報她和燕窩的情況：

“……外頭飄着小雪，前院的土地積肥，我等春天開闢一畦田種菜。上任屋主也是廚娘，正屋不大，側屋是個廚房，院里有桂花樹和石桌圓凳可供花前月下，目前百廢待興，師父千萬不要擔憂，我還找了一個小食店的工作，一切都好，但燕窩先一步抵達京城，拋棄我不見蹤影，叫我就是見到她也要假裝不認識她，不想連累我。望月師父，你那邊如何了？”

這信一走便是一個多月，望月回信的時候還差人送來禮物特產，如南潯時阿瑤見過的場景，還一度引起街坊鄰里的圍觀，這就是後話。

現在阿瑤無暇想象望月收到信是什麼表情，她正安慰老闆娘。

“沒有生意，用不了多久我們母子三人就要流落街頭了。”

老闆娘低頭拭淚，懷裡的寶寶伸手咿咿呀呀叫喚，裙邊的大娃聽了也跟着呀呀叫娘，老闆娘低頭，把大娃抄起來放到身邊，繼續說起她跟她當家的故事。

“老闆娘，你別太傷心，你還有兩個寶寶呢。”據說老闆是因病逝世，忽然離開，老闆娘身邊也沒有家人照應，失去主心骨，而且老闆又是掌勺，生意便一落千丈，周圍的人都覺得可惜。阿瑤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中午了，我給你下碗面吧，大娃……能吃米糊不？”

“能的。”

阿瑤近乎落荒而逃跑回廚房，灶頭炖着雞湯，過冷水使得麵條更筋道。碗底一勺麻油，將煮好的面倒進去拌勻，頓時麻油香味便飄了出來，再擱兩大勺味道正濃的頭道雞湯沒過面，這香味，光是這雞湯麵就能吃上兩大碗，最後她撂上幾塊花雕醉雞，搭上兩條青菜，撒上一點枸杞就做好了。

又乘了一碗粥，一起端出去。

“好香啊……”老闆娘在阿瑤煮麵的時候就已經停止哭泣，扭頭看向廚房，深深嗅了一口，肚子咕嚕嚕如雷聲響亮，她尷尬了一瞬，吞咽口腔的唾液，她的大兒子就沒這自制力，垂涎三尺，無師自通般理解他的娘親說的字義，跟着學道：“香，香。”

“哇……”老闆娘的目光沒離開托盤上的碗，低聲道。

大娃眼睛也沒離開雞湯麵，白瓷海碗里盛着澄黃的雞湯，花雕醉雞是黃皮白肉，搭着冬筍和葵菜，葵菜就是冬莧菜，青青綠綠，表面撒上紅紅的枸杞，估計是覺得色彩斑斕。

“要，要！”

老闆娘接過粥，輕輕颳了表面，嘗了一小口，“味道還不錯，是魚肉粥？”她看勺子里沒有魚肉，放心餵給大娃。

大娃不領情，這不是他想要的，小嘴一撇，頭也扭了過去，拍着桌的邊沿，明明那碗才是好吃的。

“不算是魚肉粥，是白粥，不過粥底我用了魚湯，吃起來有滋味，小孩子也能吃。”阿瑤解釋。

老闆娘又餵了下，大娃依然不領情，肚子餓起來，她也生氣，“不吃就別吃了，我自己吃！”

撂下勺子抄起筷子吹了吹，吸溜吸溜吃面，大娃看着她嘴慢慢扁起，哇的一下哭出來。

“吃貨！”老闆娘笑罵，舀了一勺湯餵給他，大娃打了個嗝，收聲慢慢啜，接下來再喂粥就沒有再鬧。

阿瑤看着跟着笑起來，低頭吃面。

冬天吃麻油雞湯麵真是一大殺器，阿瑤在店裡坐了一小會，就有客人循着香味走進店裡，店裡只有一桌坐着人並吃着東西：“請給我也來一碗你們吃的！”

有生意上門，老闆娘來者不拒，阿瑤趁機多吃一口就進廚房下面。

有了第一碗，就有第二碗，第三碗……客似雲來，把整個小食店都坐滿了，一碗碗雞湯麵端上來，麻油雞湯的香味越來越濃，他們挾帶風雪來，帶着暖乎乎的麻油雞味走。

“老闆娘，沒面了！”阿瑤喊道。

“雞湯麵不要面也行！”有的食客搶在老闆娘前喊道。

老闆娘沉默，“那就把雞湯也端上來。”

“……”阿瑤鑽回廚房，又過一會，她又喊道：“魚丸粗面沒有魚丸也沒有面！”

啥玩意？

老闆娘眨眨眼，阿瑤想起她把梗給喊出來，改口道：“麻油雞湯麵沒有雞湯也沒有面！”

“那雞呢？”

“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