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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睜大眼睛看着他,認真的問道:“父皇,天下的人真的會餓肚子嗎?”

宜妃都嚇了一跳,立刻對着心平做出“噓”的手勢。

要知道,做皇帝的人從來都不喜歡聽到“餓殍”,“飢饉”一類的詞句,更何況心平竟然還直接就說出了“天下人會餓肚子”這樣的話,哪怕她是皇上寵愛的大公主,只怕也會引起皇帝的怒氣。

相比起她來,南煙倒是沒那麼緊張。

她了解祝烽,祝烽雖然也有一些好大喜功的毛病,但並不是聽不得逆耳忠言,況且孩子不過是天真無知,只要好好教導她就是了,畢竟,今天皇帝才讓兩個孩子都去地里滾了一身的泥,還教導他們要敬畏土地。

南煙想着,祝烽一定會藉此機會說一些道理給自己的女兒們聽。

可是,祝烽卻並沒有說話。

相反,在聽到心平公主的疑問之後,他的神情卻意外的變得有些凝重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

這一會兒的時間讓宜妃越發的不安,生怕皇帝要生氣責罵心平,小心的看向南煙,眼神示意她想點辦法,南煙也感到有些疑惑,但這個時候,她也沒有說什麼,只盯着祝烽看。

過了許久,祝烽才抬頭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

他平靜的說道:“好了,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

“……?”

南煙愣了一下。

對面的宜妃鬆了一大口氣,立刻按着永平的腦袋讓她乖乖吃飯,心平年紀要大一些,得不到答案還想要追問,而南煙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輕聲說道:“聽父皇的話,好好吃飯。”

心平噘了一下嘴,只能低頭吃飯。

南煙再看了祝烽一眼,明顯感覺到他好像有心事,但這個時候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便也不多說什麼。

一頓飯心事重重的吃完了。

之後,祝烽便讓南煙和宜妃帶着公主們回去休息,明天要早起啟程,而他留在外面,似乎是跟上善師談什麼,南煙也並不多問,便和宜妃一道回去了。

走在路上,宜妃抱着已經開始打瞌睡的永平,對心平說道:“心平啊,今後跟你父皇說話留神一些,什麼餓肚子的話是不能說的。”

心平牽着南煙的手,奇怪的仰頭看着她:“宜娘娘,為什麼不能說餓肚子?人不是都要餓肚子嗎?”

宜妃被她這樣天真的模樣氣得哭笑不得。

一旁的南煙才笑道:“你的父皇可是皇帝,管着天下人。如果天下人都在餓肚子,那豈不是說你父皇的不是?”

心平恍然大悟:“哦,就是說父皇沒有做一個好皇帝。”

“哎呀!”

宜妃嚇得跺了一下腳,低聲道:“你還說!”

心平立刻縮起脖子,吐了一下舌頭。

南煙也說道:“你如今也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得過過腦子。”

心平道:“兒臣知道啦。”

說完,她便乖乖的牽着南煙的手,低着頭往前走,不再亂說什麼。

而走了一陣之後,宜妃像是還在回想剛剛席間聽到上善師說的那些話,輕聲說道:“貴妃娘娘,妾小時候也聽父親哥哥他們提起過什麼青黃不接,每年這個時候最是老百姓難過的時候,聽說當初,高皇帝的老家每一年都有很多人逃難去各地呢。”

南煙點頭道:“哪怕是如今,若頭一年雨水不勻,存糧不夠的,春夏之際也容易鬧災荒的。”

宜妃道:“這些年妾倒是沒聽說。”

南煙笑了笑,她已經是皇帝的妃子,住在深宮內院,哪裡還會聽說外面的事,更何況是什麼飢荒的事情。也就是南煙前幾年跟着祝烽四處巡遊,才真正了解了一些老百姓的疾苦。

她只說道:“如今有皇上,也有太子,自然會把這些事情處理好的。”

宜妃道:“所以,倒也不必咱們瞎操心的。”

她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兩個人說笑着走遠了,只丟下身後一道清冷的月光。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亮,他們便起身收拾,等用過早飯之後,祝烽便帶着兩位妃子兩位公主,並一行人等離開了皇陵觀。

當他們站在渡口準備登船的時候,上善師走到了南煙的面前,微笑着對她行禮:“娘娘。”

南煙一看就知道他有話要跟自己說。

於是笑道:“道長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上善師笑道:“娘娘這話,貧道怎麼擔得起。”

南煙笑着,低頭讓心平去旁邊,然後對着上善師說道:“道長乃是高皇帝的同行人,對本宮和皇上來說,是長輩,道長交代什麼,只要本宮能做到的,絕不懈怠。”

“娘娘言重了,”

上善師說著,又輕嘆了一聲,然後說道:“貧道這個歲數,大去之日難期,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跟娘娘再見面,所以有些話,想要在這一回跟娘娘說道說道。娘娘陪伴了皇帝陛下這麼多年,應該知道,陛下的心中一直壓着一件事,如今,這件事終還是了結了,有了一個結果。”

南煙點頭。

上善師道:“但了結,並不代表就是好事。”

南煙聞言頓時眉心一蹙:“道長這話怎麼說?”

要知道,人心中有事,就像是心頭壓着一塊石頭,事情了結了,就好像搬走了那塊石頭,怎麼會不是好事呢?

上善師道:“娘娘,事情的結果,也有好果和壞果之分啊。”

南煙的心裡咯噔了一聲。

她低聲道:“道長的意思是——”

上善師道:“對這件事,娘娘應該知曉得比貧道更深,所以,貧道也就不贅言。一件事若一直不了結,像一塊石頭壓在心上,雖難受,卻不傷人;可若一件事的結果是壞果,石頭雖然搬走了,卻傷人。”

南煙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你是說,皇上被傷到了?”

上善師苦笑道:“娘娘與皇帝陛下朝夕相對,怎麼會看不出來?”

“……”

“外傷好治,心傷難醫。”

“……”

“皇帝陛下若一直這樣,只怕——難保長久。”

南煙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