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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者看着他這樣,似乎也有些不忍,沉默了許久才說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處的。”

高也道:“玉門關那家人住過的地方,聽說空了這很多年了,不該這麼乾淨。”

“……”

“而且,我聞得出師傅的味道。”

他這話聽着有些玄妙,卻又篤定得不容辯駁,那長者看了他一會兒,眼前這也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被他救下奄奄一息,只能依靠着他的庇護才能討得一條命的孩子了。

於是淡淡一笑,道:“你啊。”

一聽這話,高也不知怎的也有些紅了眼睛。

他輕聲說道:“師傅自我放逐這麼多年,還不夠嗎?”

聽見他這麼說,那長者消瘦的身體頓時一顫。

而高也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急切的說道:“師傅,師母已經去世了那麼多年了,你的悲傷,還沒有平靜嗎?”

那長者沒有說話,只是沉默了許久之後,長嘆了口氣。

然後說道:“我沒有再悲傷。”

“……”

“當初離開你們,也不全是——”

他似乎終究有所顧忌,這話也沒說完,而高也立刻敏銳的捕捉到了什麼,皺着眉頭看向他:“難道,當初師傅離開我,離開昔雲小妹,是有別的原因?”

“……”

“是有人逼你離開?”

“……”

“還是,有危險?”

“……”

“如果,如果是有人逼迫,或者就算是有危險,師傅如今也不該再害怕。昔雲小妹成為了安息國主的寵妃,國主對她寵愛有加,她要什麼都給;而師傅你的大女兒,如今也成為了炎國皇帝的貴妃,她不僅深得皇帝寵愛,更掙得了滿門榮光。有他們兩,師傅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聽到他這麼說,那長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

他溫和的說道:“我並不害怕。”

“……”

“當初逼迫我離開的危險,早就已經過去,如今的我,是自由的。”

高也一聽,立刻急切的說道:“那師傅為什麼還要避開,而不跟我們相認呢?”

那長者溫和的看着他,說道;“我的兩個女兒,都過得很好。”

高也點頭:“是。”

長者微笑道:“那我又何必再出現?”

“什麼?”

“沒有我,他們過得很好,那我的出現,就是多餘的。”

高也皺着眉頭道:“難道師傅不想跟他們團聚?如今師傅的年紀也大了,難道不想要兒孫承歡膝下?”

長者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未予,怎取。”

這四個字,說得很輕。

卻是擲地有聲。

高也聽到這四個字,雖有滿腹的話想要說服他,可到這個時候,竟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只是有些難過:“師傅……”

“我這一生只在做自己,而並沒有做過他們的父親,所以這個時候,自然也就不該擁有兒孫滿堂。我對他們來說是陌生人,他們對我而言也是。”

“……”

“陌生人,就該互不打擾。”

那長者又微笑着看着高也,說道:“今天若沒有我的出現,你也不會有此刻這樣的傷感。”

“……”

“所以我的出現對你們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

“既然不是好事,那就應該儘早結束。”

說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微笑着說道:“你是從玉門關出來的吧,還是早些回去,莫要讓他們擔心。”

眼看他說完就要轉身,竟是準備要離開的樣子。

高也又上前一步,急切的道:“師傅真的就這麼走了?”

那長者停下來,卻並沒有回頭,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淡淡笑道:“就這麼吧。”

說完,不再停留,帶着那溫無玉翩然而去。

高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前方,他好幾次都想要挪動腳步追趕上去,可最終也沒有這麼做,只是在那長者背影消失的瞬間跪在地上,深深的拜了三拜。

當他再回到玉門關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夕陽斜照在溫家人的舊居上,給這座烏蒙蒙的小屋鍍上了一層金光,不知為何,顯出了一種莫名的輝煌,也是莫名的寂寞。

他走進去的時候,裡面的人全都圍在床邊。

床上躺着的祝烽面色蒼白,臉頰卻泛着病態的嫣紅,南煙坐在他的身邊,一隻手緊緊的握着他的手,面色凝重,周圍圍着陳紫霄他們,還有兩個陌生的,十來歲的孩子,看上去也像是剛從泥地里滾出來的,一個個都非常狼狽。

昔雲一看到他進來,立刻忙不迭的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小哥,你去哪兒啦!?”

南煙聽到這話,也回頭看向他,發紅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好像帶着一絲探究的意味。

高也看了看昔雲,又看了看南煙。

再回想起那句“未予怎取”,在心裡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沒去哪兒,就是出去,逛了逛。”

昔雲道:“姐姐她們昨夜遇到了倓國的人,大戰了一場,你沒聽到嗎?”

高也頓了一下,搖搖頭。

昔雲疑惑的說道:“你平時耳朵最靈,也最警醒的,怎麼這一次什麼都沒聽到啊?”

南煙目光閃爍着看着他們,這時淡淡的說道:“昔雲,這個玉門關這麼大,高也大人說不定走到別的地方去了,沒撞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別問了。”

高也看了她一眼。

兩個人目光交匯,彷彿都感覺到了什麼,可南煙也沒有再說什麼,只低下頭,溫柔的看着祝烽。

聽了南煙的話,昔雲也不再糾結這件事上,只說道:“小哥你回來太好了,來看看姐夫吧。他發了高燒,我給他喝了你從小給我喝的葯,可燒退了一些又起來了,人也不醒。是不是不好了?”

周圍的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尋常人在皇帝生病的時候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早就被拖下去砍了,偏偏她是安息國君的寵妃,跟貴妃又是這樣的關係,還一口一個“姐夫”的叫着皇帝,陳紫霄他們哪怕有火氣,也不好發。

祝成鈞在一旁聽着,眼睛都紅了。

高也搖搖頭,伸手將她攬到一邊去,然後走到床邊,輕聲對南煙道:“讓在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