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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距離炎國都城千里之外的庫倫城,正迎來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一個宮女捧着精雕玉琢的白玉碗,裡面盛着溫熱的湯藥,正要用一塊木蓋蓋上去的時候,就看見一粒白雪吧嗒一聲落在上面。

那宮女驚了一下,急忙抬頭,只見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上落下。

“下雪了……?”

她喃喃說道。

藥房中忙碌的人一聽這話都停了下來,聚到窗口往外一看,雪落得很快,不一會兒窗台上已經鋪了薄薄一層,有人伸手去接了幾片雪花,驚道:“今年的雪怎麼來得這麼早?”

另外一個守在葯爐邊的老人蜷縮在早已經加身的襖子里,一邊吸着鼻子一邊說道:“這幾年,天氣是越來越冷了,年生也是越來越不好了。”

一群人也忍不住議論起來:“是啊,往年哪有這麼冷?”

“今年草料不知道攢夠了沒有。”

“我聽說,有個村子裡,牛羊都凍死了一大批。”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著的時候,一個宮人匆匆忙忙的跑過來催促道:“怎麼還不過去,陛下等着用藥呢!”

那小宮女慌忙將蓋子蓋上,端着托盤走了出去。

一路快走,雪越下越大。

等終於走到寢宮門口的時候,卻發現大門緊閉,門口站着幾個侍衛,一看見她來,便立刻伸手阻止,那小宮女低頭看了看托盤上的葯,輕聲說道:“可是,陛下要用藥啊。”

一個侍衛冷冷道:“幾位大人在裡面和陛下商量要事,葯晚些時候再用。”

那小宮女無法,只能小心的捧着托盤退到了一邊。

而與此同時,寢宮大門的裡面,四五個火盆放在寢宮的幾個角落和床邊,雖然外面已經是鵝毛大雪,宮內卻是熱氣騰騰,幾個站在床邊的大臣們都忍不住抬手擦汗,但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卻是形銷骨立,一臉寒霜,令人只一看就遍體生寒。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倓國國君蒙克。

他整個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原本風流倜儻像是跟着肉體的消逝被抽走了一般,整個人只剩下一股病態的陰沉。當然,他也的確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厚重的棉被蓋在身上,就像外面的大雪要壓垮最後一根乾枯的樹枝一樣。

此刻,大殿內除了他雖然還站着幾個大臣,但大家一言不發,沉悶的氣氛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了眾人的心上。

蒙克抑制不住的,捂着嘴咳嗽了好幾聲。

那種熾肺煽肝的咳嗽聲雖然並不大,但悶悶的,聽起來像是有人一拳一拳的打在他後背,周圍的幾個大臣聽到這樣的聲音,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滿都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陛下——”

他的話沒說完,蒙克抬手擺了擺,阻止了繼續說下去。

滿都只能站在原地,原本就蒼老了不少的臉上更添了幾分愁容。咳完之後,臉色慘白,兩眼通紅的蒙克氣喘吁吁的抬起頭來看向他,開口的時候甚至還有些喘不上氣,氣若遊絲的道:“你,你再說一遍。”

幾個大臣低着頭,小心的看向滿都。

只見滿都沉聲說道:“陛下,炎國方面最近動作頻繁,前方探聽到他們突然調撥了大批糧草運抵長城壕,只怕,只怕不日將對我國發動戰事。”

聽到這句話,蒙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一些。

他用力的咬着牙,因為過分消瘦,臉上凸起的輪廓讓他顯得格外的猙獰,想一頭病狼,哪怕已經奄奄一息,卻仍舊齜着獠牙,不知在什麼時候就會一口咬斷眼前的人的咽喉。

幾位大臣原本是過來與他商議對策的,但看到他這幅樣子,甚至都不敢說話。

長久的沉默,讓這座寂靜的宮殿里響起的一陣陣呼吸聲顯得那麼刺耳,尤其是蒙克低沉的喘息,他咬着牙,過了很久,才慢慢說道:“祝烽,祝烽終於要來了。”

“陛下,”

一看到他那雙發紅的眼睛裡甚至閃爍着一點興奮的紅光,滿都急忙上前一步,說道:“今年天氣異於往常,才十月就天降大雪,而且,草原上的草早就被凍壞了,今年過冬的糧草尚且不足,又如何能再經歷大的戰事?只怕,只怕我們不能——”

“……”

蒙克森森的看了他一眼。

跟在身後的幾個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他們在來之前已經通過氣,都是這個意見,可他們也不是不知道,當年那一箭之仇讓蒙克記了多久,他早就想報仇了——尤其是修筠娘娘失蹤之後,蒙克雖然看上去還像個人,可所行之事已經像一頭髮瘋的野獸,甚至就在半年前,懷胎五月卻不幸流產的一個嬪妃居然被他盛怒之下丟進了枯井裡。

這些大臣們不敢說話,是因為只怕自己一個字說不對,就會被他殺掉。

這個時候,唯一敢說話的,大概也只剩滿都了。

蒙克森冷的看了他許久,滿都雖然也謹慎,但這一刻一步不退,似乎也是在堅持自己剛剛的說法。

不知過了多久,蒙克才慢慢說道:“糧草運來了,是誰領兵呢?”

滿都道:“領兵者尚不可知,但——”

“但什麼?”

“但,從押運糧草的軍隊,到開路的規模來看,領兵的人很有可能是,是——”

他不敢說,因為知道如果提起祝烽,那麼蒙克很有可能不顧一切都要率軍出征,去跟祝烽決一死戰,可他現在的情況,不要說出征,哪怕動一動周圍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一口氣接不上來就——

但這件事事關重大,又不能不提。

果然,就算滿都沒有把最後幾個字說出來,可蒙克已經完全明白過來。

他靠坐在床頭,雖然整個人還是形銷骨立,枯萎得如同窗外被積雪壓得快要被折斷的枯枝,但他的眼中,卻突然閃爍出了一點光,那是一點近乎狂熱的光,彷彿要燃燒完他身體里最後一絲生命。

“祝烽,祝烽……”

他喃喃道:“他竟然要來嗎?”

“……”

“他,是要跟我決一死戰嗎?”

“……”

“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