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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煙回頭看了一眼,直接走過去將那樣東西拿到了他的面前。

燭光閃耀,一道暗啞的金光閃過祝烽的雙眼,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頭:“金碗?”

南煙手中的,是一隻雕工精美的金碗。

他伸手去拿過來一看,分量十足,有些壓手,明顯是純金鑄成,上面還有精美的雕花,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鑄造而成的。

祝烽雖然富有四海,南煙也是貴為貴妃,可他倆的生活除了正經身為帝王妃嬪的形制之外,過得十分簡樸,宮中用膳現在還是用的瓷碗,之前貢品中有一雙象牙鑲金的長筷,祝烽賜給了南煙,南煙一次都沒用過,一直放在庫房裡,平日里用的也只是普通的雞翅木筷。

所以,兩個人都沒有使用過這樣華貴的金碗,祝烽一看,忍不住蹙起眉頭。

“這怎麼回事?難道是下面的官員給你送禮了?”

南煙道:“皇上把妾也想得太不堪了,什麼禮妾就能看得上了?”

祝烽道:“那這——”

南煙道:“李無傷送的。”

“什麼?”

祝烽一聽,眉頭都皺了起來。

南煙平靜的說道:“和談之後,他跟妾說有一樣東西要送給妾,而且在我們還在陡北坡的時候,這些東西就已經送到邕州城了,妾想要拒絕也沒有辦法。”

“這些?”

祝烽聽到這兩個字,問道:“難道,不止這一個。他還送了什麼?”

南煙道:“還有九十九個。”

祝烽又睜大了雙眼:“還有九十九個?他送了你一百隻金碗?”

南煙點頭道:“其餘的連同禮盒妾都放到了庫房裡——皇上的庫房裡。這東西斷不能說是妾這邊的,只說是和談之後,越國國君送給陛下的禮物。”

祝烽知道她處置事務一向妥帖,倒也不用自己操心,只是這一百隻金碗未免有些出人意料。他當然知道李無傷對南煙的感情,這些年來,除了暗中操縱李無傷的一切事務之外,祝烽還不能不分心暗暗的打壓這頭養不熟的狼對自己的女人的覬覦。

如今好不容易,將他放回了越國,卻沒想到,臨別之際,他仍舊要鬧這麼一出。

只是,為什麼偏偏是一百隻金碗?

如果李無傷真的要送什麼東西給南煙,越國國中的奇珍異寶自然是取之不盡,為什麼偏偏是金碗,而且是一百隻金碗?

祝烽道:“這東西,有什麼緣故?”

南煙道:“十五年前,皇上帶着妾到邕州邊境,撿回他之後——皇上受了傷,偏偏還跟妾生氣,不管妾給皇上熬了多少葯送去,皇上都把碗砸了。”

“……”

提起這個,祝烽的心裡微微一動。

事情已經過去十五年了,但他並沒有完全忘記,南煙只一提,往事就像皮影戲一般在眼前晃過。

是了,那個時候,他單槍匹馬殺進越國大營,將被童桀擄走的南煙搶了回來,只是那個時候,他誤會南煙已經被童桀侮辱,心裡生氣——其實氣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但這種氣無處可發,他便不肯見她,也不吃她送來的東西。

那個時候,着實將南煙折磨得夠嗆。

他自己,也難受得要命。

想到這裡,祝烽的臉色也微微的黯了下來,沉默了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然後呢?”

南煙道:“那個時候妾又沒有辦法,只能天天捧着被摔碎的碗哭,被他看見了。”

祝烽道:“他說什麼?”

南煙道:“他說,摔碎一個碗不算什麼,將來,他給妾一百個碗。”

說到這裡,南煙低頭看了看那隻金碗,苦笑着說道:“那個時候,妾也只當那是一句孩子氣的話,卻沒想到他記到今日,還真的送來了一百隻金碗。”

祝烽沉默了一會兒,道:“哼!”

然後將那金碗拋回給了南煙。

南煙忍不住在心裡笑了笑。

果然是生氣了。

但這個小小的動作牽扯到了胸口的傷,他立刻皺着眉頭低呼了一聲,南煙嚇得急忙把金碗放到一邊,伸手護着他:“皇上,皇上沒事吧?妾去叫太醫。”

祝烽一隻手按着胸口,一隻手拍了她一下:“叫什麼太醫。”

“……”

“朕不過是有點痛罷了,這都要叫太醫,那還不如讓太醫過來時時守着朕。”

南煙低頭看了看他,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傷口被牽扯到了而已,便也稍稍的放下心來,輕聲說道:“皇上就安分些不好么?”

祝烽瞪了她一眼:“你越來越大膽了。”

說著,又轉頭看了一眼那金碗,道:“人家送你一點東西,就讓你感動了?”

“……”

“虧你還是貴妃呢!”

南煙忍不住笑了笑,然後說道:“其實,妾看到那金碗,倒也沒覺得什麼,這些年跟在皇上身邊,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她這話,像是給貓順了毛一般,祝烽的神情立刻緩和了不少。

南煙又接著說道:“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感慨什麼?”

“時間過得真快。”

“……”

“一眨眼,當年那個被我們撿回來,跟只小耗子的孩子,如今已經成了越國國君;而妾跟皇上——”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笑,道:“當初妾還只是個朝不保夕的小宮女,任由皇上拿捏的,如今,妾貴為貴妃,膝下也有了兩個孩子。”

提起這個,祝烽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起來。

十五年的時光,彈指一揮。

誰又能想到,當初那個明明瘦瘦弱弱,看上去他一根手指頭就能搓揉,卻不知為何總是操縱着他喜怒哀樂的情緒的小宮女,已經留在他身邊十五年了。

她長大了,也成熟了,甚至能在自己病重不能理事的時候幫助自己處理事務,撐起大梁。

如今再看她,雖然跟過去已經完全不同,但在心裡的某些地方,卻又好像跟當初一樣,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就跟從自己心裡長出來一般,哪兒哪兒都那麼合心意。

他是何其幸運,在當年遇上了她,沒有弄丟她。

只是——

誰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再有下一個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