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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膳,甘媽媽把疊好的夏衣送去施竹房間,小卉拿了藥膏來給施喬手上的傷口換藥。

施喬把手攤放在炕桌上,掌心一道指節長短的傷痕,並不深,只是因為傷在血肉豐厚之處,所以當時流了不少血,現在傷口已經閉合,看起來倒還好,而且也不影響她右手的活動。

小卉邊塗藥邊道:“小姐,那條手帕您要還給星月小姐嗎?早上洗衣裳的時候,奴婢順便把那條手帕洗了。”

施喬一愣,昨晚她隨手一扔,後來那條手帕就不見了,她還以為是甘媽媽或小卉拿去丟了……

“……一條手帕而已,不用還,扔了吧,留着也沒什麼用。”

區區一條手帕,邵庄給得那麼大方,肯定也沒想過讓她還回去。

“那奴婢就扔了,正好上面的血漬洗不幹凈,不能用了。”

施喬“嗯”了聲,微微彎起手腕,方便她纏繃帶。

門吱呀一聲開了,施竹端着個裝櫻桃的琉璃海碗走了進來,他應該剛沐浴過,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白綾中衣,半濕的頭髮披在肩上,大搖大擺地往炕上一坐,手上不停往嘴裡塞櫻桃,含糊不清地問道:“手沒事吧?”

施喬沒答他的話,而是盯着那碗冒尖的櫻桃,眉頭微蹙:“晚上吃這麼多,你不怕積食嗎?”

晚膳時,她可是親眼看到他一個人吃了大半盤的醉八仙。

施竹吃的不亦樂乎,邊吃邊道:“沒多少,吃完我還要去溫書呢,能積什麼食。”

剛上市的櫻桃又大又新鮮,水靈靈地盛在琉璃碗里,顏色鮮艷欲滴。

他挑了顆飽滿的大櫻桃遞到施喬嘴邊:“特別甜,你嘗嘗。”

“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施喬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可沒有他那樣驚人的食量和怎麼吃都不胖的邪門體質。

施竹反手把櫻桃扔進自己嘴裡,又問了一遍:“手沒事吧?”

“沒事,小傷而已。”

施喬握了握纏好繃帶的右手,除了緊繃感,什麼感覺都沒有,如果不是怕留疤,她覺得都沒必要塗藥。

施竹點點頭,說話的功夫已經消滅了半碗櫻桃。

“對了,今天我在劉少爺那兒碰見阿棠了,他讓我問你,明天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薛恪家,如果你想去的話,明天未時之前去卿園找他。”

“薛恪家?他去薛恪家做什麼?”

“說是去看望薛恪的祖父母。”

施喬還是第一次聽說薛恪的家人,奇怪道:“他怎麼會想起去看薛恪的家人?”

“阿棠的性格你還不知道,路邊的小貓小狗都要管一管的人,何況是個跟他有交集的大活人。”施竹丟開吃空的琉璃碗,舒服地靠到迎枕上,“現在薛恪可是家喻戶曉的名人,家在哪兒,什麼情況,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阿棠聽說薛恪父母雙亡,自小和年邁的祖父母相依為命,就想去看看他的祖父母,接濟一下……”

施喬露出憐憫之色:“既然如此,我陪阿棠去看看。萬一薛恪翻不了案,他的祖父母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唉,可憐的一家子。”

*

信國公府里,邵明聽下人說世子剛回來,趕緊去了外書房。

誰知竟撲了個空,邵庄不像往常一樣回府後直接到外書房,而是回內院去了。

小廝請他進屋坐下,上了茶,解釋道:“珍姑娘回來了,世子爺去見見她,等會兒就來書房。”

邵明瞭然,安心坐着喝茶。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邵庄就回來了,眉間有一絲罕見的陰鬱。

邵明不敢多言,開門見山道:“潤州施家的回信來了,施明瀾同意了施小姐與沈大少爺的婚事,薛若南給施老太太的密信中說,只要施小姐願意嫁,她不反對這樁親事。”

“那就好,如果施喬能順利嫁進沈家,就不怕有人在沈星朝的婚事上做文章,沈穆那邊也能省點心。”邵庄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揉按着睛明穴,面色略顯疲憊。

邵明現在已經明白他的想法,摒棄掉了一些無用的猜測,就事論事道:“不過薛若南的真實身份,我們仍然沒有頭緒。南京那邊傳回來的消息,只說童姨是施老太太身邊的老僕,看起來除了老太太和施小姐,再無第三個人知道她是施明瀾的生母,而且施小姐很顯然也不知道童姨的來歷……”

他仔細思忖着,神色頗為疑惑。

“這幾日我暗中派人去青竹巷反覆打聽,問過很多族中的老人,沒有一個人知道童姨這個人,或是聽說過薛若南這個名字,或許她根本就不是施家的人……”他說著看向邵庄,“您看,是不是再讓南京那邊的人仔細查查薛若南,雖說時隔多年,應該能找出些蛛絲馬跡。”

“不用了。”邵庄淡淡道,“薛若南是誰不重要,盯緊施喬就行了,只要她沒有異樣,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不必再費心。”

*

翌日,施喬吃過午飯就帶着小卉趕去了卿園。

阿棠已經打聽到薛家的地址,倆人乘車去了城西的石頭巷。

他們本以為薛恪與祖父母相依為命,家境必定十分窘迫,然而下車後,看着眼前綠樹環抱的大宅,不由大吃一驚。

雖然位置比較偏僻,但這樣一座高牆深院的宅子,不是普通小老百姓住得起的。

懷着一絲疑惑,阿棠上前叩響了黑漆大門上的銅環。

幾息後,門吱呀着開出條縫,一個戴方巾的腦袋從門後鑽出來。

“找誰?”他打量着施喬等人,眼神十分警惕,面容看起來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薛恪不是和祖父母相依為命嗎?這少年又是誰?難道是薛家的親戚?

阿棠與施喬對視一眼,朝那少年笑道:“這位小哥,請問這裡是不是薛恪家?”

少年遲疑地點了下頭:“你們是何人?”

看出他的防備,阿棠連忙自報家門:“我叫金棠,旁邊這位是我的姐姐。我與薛公子略有交情,聽說他家中尚有年邁的祖父母無人照料,便來探望一番。”

大概是他們看上去十分和善,不像壞人,少年相信了阿棠的話:“原來你們是薛恪的朋友,失禮之處還望見諒,快請進。”說著推開門請他們進去。

施喬這才看清少年的穿着打扮,他穿着身竹青色細佈道袍,袖口和白色護領上綉着一種特殊的同色雲紋。

她不由驚訝道:“你是堅白精舍的學生?”

《論語》有雲“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管子》有曰“定心在中,耳目聰明,四枝堅固,可以為精舍”。

“堅白精舍”即意為意志堅定、品德高尚的人即使身處惡劣的環境也不會受到影響。

而在京城,堅白精舍乃是城裡最負盛名的書院,滿京城應該沒有人不認識書院學生的裝扮。

少年對她道出自己的身份毫無意外,淡定地點了點頭:“對,我是堅白精舍的學生,薛恪是我的同學。”

施喬等人不由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不待他們細問,門內傳來一聲問詢:“少陵,是誰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施喬、阿棠、小卉,甚至包括車夫都難掩驚愕。

有個同樣穿堅白精舍學生服的年輕人走了出來,名叫少陵的少年作揖稱了聲“師兄”。

施喬目瞪口呆:“……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