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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瀰漫,光影斑駁。

施喬迷迷糊糊地往前走,走進了一個大花園。

花園裡的一花一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她想不起來這裡是什麼地方,也不記得自己怎麼走到這裡。

花園很美,有種怪異荒誕的勃勃生機,她心裡莫名很慌,想快點離開這兒。

她沿着種滿奇花異草的小徑匆匆往前走,霧氣愈發濃,天空和遠處的景物都模糊不清,她腳步凌亂,感覺這條小徑深無盡頭。

她想回頭,可是濃霧從四處湧來將她剛才走過的路籠罩其中,路旁的枝葉藤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展過來,像是吃人的妖怪似的試圖纏到她身上。

她心裡越發恐懼,只能腳下不停地向前走,越走越快,最後提着裙子跑起來。

她跑了很久,久到大汗淋漓,兩腿發軟,而前方的路似乎永無止境。

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前面濃霧瀰漫之處突然傳出說話聲。

有人?

她連忙支着耳朵聽,聲音時高時低,雜亂而激烈,像是有人在吵架。

她面色一喜,立刻撥開橫枝亂杈循着聲音跑去。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瑟瑟冷風,霧氣彷彿潮湧般紛紛退散,周圍的景象倏然一變,幽深繁茂的草木頃刻間褪去生機,花園變成了一片蕭瑟的荒蕪。

一個湖憑空出現在她眼前。

湖面在風中波瀾不驚,湖水寬闊無垠,深不見底。

哪有人在吵架呢?

她茫然地張大眼睛左右四顧,周圍死氣沉沉的,聽不到一點人聲。

她焦急地沿着湖邊走,邊走邊喊:“有人嗎?”

喊了很久,沒有一絲回應。

恐懼像吐信的毒蛇一樣纏上她,她再次飛快地跑起來,彷彿只要一停下,就會被身後撲出的怪物吞噬。

她好累,可是不敢有片刻喘息,突然腳下一滑,摔向地面。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她睜開因為恐懼而閉上的眼睛,奇怪而膽顫地爬起來,接着雙目一瞪——

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的湖邊喝酒,臉看不清,身形裝扮似乎是個男人。

“……你……你是誰?”她小心喊道,遲疑着向他走去。

她以為男人不會理她,可是他卻扭頭朝她看過來。

這下她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那面容似曾相識,但是她想不起來他是何人。

她不由停下來,抱住脹疼的腦袋。

就在她竭力回憶這人是誰的時候,前面突然“噗通”一聲,她猛然抬頭,赫然發現剛才還好端端坐在湖邊的男人在湖水中翻騰掙扎。

“救我!”她聽見他向自己呼救。

她沒有片刻遲疑,拔腿就朝那邊跑去。

“你堅持住,我馬上來救……唔——”

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小變小,像是卑弱的孩童般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箍住。

她眥目欲裂,眼睜睜看着那個男人在水中掙扎。

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湖邊。

她定睛看去,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他站在湖邊,眼睛盯着水裡的男人。

捂在嘴上的手突然撤了力,她來不及細想,拚命朝那少年喊道:“快救他!”

她想衝過去,可是身體動彈不得,她只能一遍遍喊:“快救他!”

少年立在原地充耳不聞,眼看着男人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挺直的脊背有種不顧一切的決絕。

就在這時,她感覺自己的目光奇異地穿過空間的限制和阻礙,在冥無的虛空中與少年對視——

那眼眸平靜如水,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卻又彷彿蘊藏着足以淹沒一切的狠厲和仇恨,只需一瞬就會噴薄而出。

突如其來的驚悚攫住了她的心,她倒吸一口涼氣,像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小貓。

“救命——”湖中又傳來男人的呼喊。

聲音似乎不一樣了?

她下意識看去,那張似曾相識的臉竟然變成了阿棠!

……

“阿棠!”

施喬驚惶失聲,緊閉的雙眼驀然睜開。

燭光跳躍中,屋內安靜無聲,她側卧在大炕上,上半身靠着軟軟的迎枕,身上搭着大紅海棠紋的緞面薄被,炕桌上攤着一本翻開的書,黑沉的夜色從窗帘縫隙中漏進來,還未沾到她身上,就被溫暖柔和的光線驅散……

施喬怔了怔,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

“小姐,您醒了。”甘媽媽推門進來,見她面帶餘悸,不由關切道,“您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施喬感覺周圍溫暖安寧的氣息一絲絲透進僵冷的骨縫裡,低低地“嗯”了聲。

甘媽媽掏出手帕給她擦鬢角的冷汗:“您可好多年沒做過噩夢了,是不是擔心四……”

“媽媽。”施喬推開她的手,神色急切,“現在幾時了?小四回來了嗎?”

“剛過丑時,四少爺還沒有回來。”甘媽媽放下手帕,為她拉了拉身上的薄被,“要不您先睡吧,別等了,小卉在四少爺房裡守着呢,少爺一回來就來告訴您。”

聽到施竹還沒有回來,施喬心中的不安更甚:“二叔呢,他回來沒有?娘和祖母歇下沒?”

“二爺也還沒有回來,您放心,二少爺不是親自去找二爺了么,說不定天亮前就會回來。老太太和太太以為四少爺跟着二少爺去昌平了,沒有多想,亥正就歇下了。”

施喬一聽掀被子就準備下炕:“不行,我得去趟卿園,阿棠肯定沒說實話,說不定小四故意和他合起伙來騙我,他們肯定是遇到大麻煩了。”

“您先別慌。”甘媽媽按住她的肩,柔聲勸道,“不管他們有沒有騙您,婁師傅不是讓人來說了,四少爺陪阿棠少爺去赴約了,您這個時候去卿園有什麼用呢?就算婁師傅知道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訴您,您也幫不上忙啊,而且大半夜出門,還會驚動老太太和太太,到時候她們問起來,您怎麼解釋?”

施喬動作一頓,身體里橫衝直撞的衝動停在指尖。

甘媽媽繼續道:“四少爺不是莽撞的孩子,二爺不在家,他自會想別的法子,您且放寬心,再等一等。”

施喬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也相信無論阿棠遇到什麼麻煩,小四都會想辦法幫他解決,可她心底的不安總是揮之不去,方才夢魘中的情景歷歷在目,她生怕自己的擔憂會變成現實。

甘媽媽極少見到她這樣茫然失措的樣子,坐到炕上,心疼地將她攬進懷裡,卻感覺到她背心一片濕潤。

“您怎麼流了這麼多汗?”甘媽媽驚訝道,立刻起身,“我去打點水來給您擦擦,換件衣裳,別著涼了。”

施喬強忍着憂心,由甘媽媽服侍着擦身換衣,中衣的衣帶還沒系好,小卉急急忙忙回來稟道:“四少爺和二爺、二少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