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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驕陽熾烈,果然燥熱異常。

小虎頂着大太陽跑回香惜齋報信,傅幼松留施竹几個在三松齋吃飯。

午後,潘尋嫣歇午覺還沒起,施喬在屋裡畫畫,汀蘭進來道,“傅小姐來了!”

“快請進來。”施喬放下筆,從炕上下來。

汀蘭回身打起門帘,穿着一身豆青色素麵褙子的傅幼蘭,清雅如空谷幽蘭般走了進來,行過禮,施喬請她炕上坐。

“妹妹,我帶了些用井水鎮過的果子,大熱天兒吃正好。”傅幼蘭端坐在炕邊笑道。

桑枝聞言拎着小竹籃走上前來,施喬一看,原來是一籃子美人指葡萄,已經清洗好了,水靈靈的。

“多謝姐姐。”施喬眼神微動,含笑道了謝。

竟然連小姐喜歡吃葡萄都知道了,小卉不由看了傅幼蘭一眼,拎着竹籃出去了。

“妹妹在作畫?”傅幼蘭的目光落到炕桌上的畫紙上,略掃一眼便笑道,“是夏圭的溪山清遠圖。”

施喬看她一眼就認出,可見是懂行的,遂謙遜道:“閑暇愚作,讓姐姐見笑了。”

傅幼蘭笑着搖頭,“我聽四少爺說你擅書擅畫,對仇大師極為推崇,想來是個模仿的高手,不必過謙。”說完就低頭看畫。

這個小四,怎麼與旁人說這些!

施喬不禁腹誹一句,面上笑眯眯的,等着傅幼蘭的高見。

小卉端着裝葡萄的玻璃海碗進來,就見傅幼蘭虛撫着畫上的山峰岩石品評着:“……危崖如削,平坡如砥,留白與實筆開合有序,果然是淋漓蒼勁,清曠俏麗,極有夏半邊的神韻。”

她抬起頭來,目露讚賞,“看來四少爺所言不虛。”

“姐姐謬讚。”施喬仍舊是笑,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傅幼蘭想起第一次在竹里館外遇到她的情景,“端午那日,你在竹里館畫的什麼?”

“我去得匆忙,一時想不到畫什麼,就應景畫了竹子。”

傅幼蘭略一想笑道,“難道是夏昶的竹子?”

施喬十分驚訝,“你怎麼知道?”

傅幼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夏昶之竹可是仇大師的心頭好。”

原來如此,施喬恍然大悟,覺得她這人還挺有趣。

“姐姐也喜歡仇大師的畫?”不然怎麼這麼了解。

“喜歡倒是談不上。”傅幼蘭直言以告,“只是家中書房裡有許多仇大師的大作,見得多了,所以略知一二。”

施喬立刻來了興趣,“不知姐姐家裡都有哪些仇大師的畫?”

仇大師長於模仿,有時遇上喜歡的還不止臨摹一幅,如果有她沒看過的,說不定可以借來看看。

傅幼蘭大方道,“這我倒沒仔細記在心裡,你若是感興趣,有機會去我家坐坐,我讓人都找出來給你賞鑒。”

機會難得,施喬當然一口答應。

倆人就着書畫聊了許久,潘尋嫣起身後也出來陪坐,只是她不精於此道,插不上嘴,便坐在旁邊喝茶吃水果,聽個熱鬧。

天色漸暗,桑枝在一旁小聲提醒道,“小姐,看時間邵珍小姐出診該回來了,您不是和她約好了嗎?可別遲了。”

傅幼蘭這才意猶未盡地起身告辭。

施喬送她出去,結果在院門口碰到沈星月和林汝雲正從馬車上下來。

看到傅幼蘭,沈星月笑容微斂,但還是隨林汝雲一起,客氣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傅幼蘭矜持地笑了笑,帶着桑枝緩步而去。

沈星月沖她的背影輕哼一聲,大聲吩咐丫鬟,“把我買的好吃的都拿下來!”

晚飯前,施竹三人才從三松齋回來。

施喬在廚房忙,潘尋嫣幾個在廳堂里說話。

“你們先洗把臉,喝杯茶去去燥熱。”林汝雲指揮丫鬟端水、擰帕子、上茶。

袁華收拾好,坐到廳堂的太師椅上,忍不住又道:“博易,想不到你不但懂佛理,還知黃老之學,竟然能與空覺大師辯駁,得到他的讚許!”

蔣博易面露赧然,“我只是略知一二,今日班門弄斧,幸好空覺大師肯賜教。”

“你太謙虛了,這世上信佛信道的人多了去了,可有幾個能明白其中的玄妙?更別說咱們這些讀書人,整日忙着讀書寫文章,更沒時間研究旁的。你能在不影響功課的前提下,做到如此程度,可見是下了苦功夫的,連傅公子都誇你呢!”

袁華笑呵呵一番讚許,直把蔣博易說得臉都紅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就是性子太靦腆了,這樣不好,跟人打交道容易被怠慢。”袁華道,見施竹收拾好過來了,就問他,“小四,你說呢?”

施竹接過小虎奉來的茶,慢條斯理地呷了口,才道:“各人有各人的性情,用不着勉強自己去迎合別人,只要肚子里有真才實學,一時被人怠慢也不妨事,且看來日便是。”

袁華點頭,“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蔣博易眼中閃過一絲欣喜,露出笑來。

施竹見了忍不住皺眉,聲音也跟着冷下來,“不過大丈夫胸懷坦蕩,當行得正,坐得端,進退從容,只有那心懷不軌之輩才會逢人唯唯諾諾,畏畏縮縮,這種人即便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也配不上君子二字……”

一席話說得滿座無聲,把蔣博易羞得無地自容。

“小姐說飯快好了,請大家先吃點水果。”小卉端着水果進來笑道。

“對啊,對啊,咱們先吃水果吧,這美人指葡萄還是下午傅小姐送的,可甜了。”潘尋嫣細聲細氣道,試圖緩解屋裡的氣氛。

沈星月也連忙附和,“還有西瓜和甜瓜,是我和嫂嫂在市集上買的,今早才從地里摘的,新鮮着呢。”

說著拿了塊西瓜塞給施竹,小聲道,“瞎說什麼,不想讓雪娘訓你,就把嘴閉上,吃水果。”

施竹無語,“我把嘴閉上,還吃什麼水果!”

沈星月噗嗤一聲笑了,趕緊正色道:“反正你不許再說話。”

結果一直到吃完飯,丫鬟上了茶,施竹都沒再吭一聲。

施喬奇怪地看着他:“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施竹看了沈星月一眼,沈星月微愣,啼笑皆非,“你什麼時候這麼聽我的話了?”語氣里卻透着一股高興勁兒。

施竹端着茶哼了一聲,把施喬看得雲里霧裡,不知他們在打什麼啞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