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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復說完,站起身就走,他今天被氣的暈頭轉向,沒心思再權衡什麼亂七八糟的利弊與得失,以前他跟達強無論怎麼鬧、怎麼打都不會說出這種傷感情的話,今天的達強讓他太陌生了,友誼的小船算是徹底翻掉了。

陳東本想說兩句圓場的話,圖個日後好見面,但又一想,沒有絲毫意義,於是一聲不吭的起身就走。

“東哥,勸勸趙復,別再這麼由着性子折騰,他跟趙歌不一樣。”

“呵呵,東哥我當不起,強哥好吃好喝,告辭了。”陳東頭也不回,一掀門帘,沖入風雪之中。

誰也不會想到,關係如鐵板一塊的解放路的兩個大哥在一間不起眼的小拉麵館裡分道揚鑣,沒有轟轟烈烈、甚至沒有泛起任何漣漪,就是幾句的事情,大家各走各路。

看似非常突然,其實也是日積月累形成的必然,大家總有到歲數的時候,思想和行為意識也有成熟的那一天,再也不是在街頭耀武揚威,好勇鬥狠的熱血小子,換句話說,大家考慮問題的出發點由簡單變得複雜,從天馬行空的激情變成因利益驅動的理智。

這是趙復的悲哀,他雖然臉皮夠厚、名氣夠大、心腸夠狠、手段夠辣,但內心並沒有像其他同齡人那樣完成切實的蛻變,依然活在天真中,在他的世界裡,哥們義氣仍然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存在,這是他和弟弟趙歌唯一的相同之處,但趙歌遠比他現實,知道沒有實力,什麼都是扯淡。

所以趙復這個大哥有點虛,混混們都知道解放路有這麼一號人物,但誰也沒把他真當回事兒,沒有勢力的大哥,跟貼在窗戶上的年畫兒一般,看看就行了,沒有利益糾葛,誰也不會去招惹這種人,但也僅此而已。

趙復跟當年的顧一刀有很多相同之處,都沒有任何勢力,都是一個人橫着走了不少年,但也同樣有謝幕的時候,眼下的改革大潮,人人忙着掙錢,上到政府衙門,下到升斗小民,統統融入到一個嶄新的時代,那種理想中的純粹,只是理想而已。

還有一個人,同顧一刀和趙復一樣,大家算是一類人,同樣的傲氣,同樣沒有完成思維中的蛻變,同樣要憑着一把片刀傲視群雄,但同樣的不得志,看不懂現在對手、當時的玩兒伴,像二毛這種癟三,劉學斌這種傻逼都能以大哥自居,日了個鬼的,老子是不是在號子里蹲傻了,這個嚴重懷疑自己是傻逼的人就是達輝。

想不通不要緊,凡事兒慢慢來,多摔幾次跟頭就想通了。

此時的達輝正慢步在街頭,他趁對方一個疏忽暴揍了一頓達強的保鏢,然後從鎏金歲月跑了出來,開玩笑,那麼多人豈容他跑掉,但沒人真正去攔他,老大的大哥么,還是盡量不得罪為好,隨他去了,反正就一個人,到時候老大發火,再抓回來就好。

如果達輝得知對方的這些想法,非把肚子給氣破掉。但現在的他可沒工夫想那麼多閑事兒,忙着回遊戲廳,準備重新張羅生意,剛才鬧的一塌糊塗的時候有達強在,料想喬娃子不敢有什麼破壞,這一點他絕對放心。可特么,大門給鎖上了,轉了好大一大圈,花娃子幾個慫貨連個鬼影都沒見到,也不知道被張祥給嚇的跑哪兒去了。

鬱悶的達輝放棄了咂鎖開門的念頭,一個人他忙不過來,索性休息半天,等找到這幾個傻逼,非好好收拾一頓不可。

天色更加暗淡,大雪漸漸變小,西平市銀裝素裹,宛如童話世界,華燈初上的時侯,飄了一天的大雪終於停了。達輝漫步街頭,感慨這座城市日新月異的變化,幾年不見的光景就認不出來了,

其實解放路來來回回就這麼長,達輝這些天反覆溜達,可就是看不夠,曾經的副食品商場不見了,變成了西平市第一家真正意義上的百貨超市,毛巾廠也沒了,變成了梁斌的時代音符歌舞廳,場子很大,門前的迎賓很漂亮,四周晃悠的小弟很囂張,也很奴才,若是換做幾年前的街頭,這種貨色連給他點煙的資格都沒有。

啊,對了,老二的鎏金歲月曾經是啥地方來着?好像是醬油廠哎,不對,是糧站,小時後,他還在上小學五年級,大家都跨着小書包,都曾拖着清鼻涕,都曾羨慕過紅領巾,那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年代,也是人的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就在這間糧站門口,達暉把梁斌打的哭着跑回家,我靠,那個解氣,真解氣,尼瑪的,當時的二毛就站在旁邊,連屁都不敢放,還有劉學斌,他倒是有點膽子,但一腳就被黑牛他哥給踹趴下了,那時候的文化大院,可特么牛了。

現在這世道變得有點讓人看不懂,慫貨都成氣候了,自己卻變成了浪蕩貨,達強這個小兔崽子,當年流大鼻涕的時候還不是要靠老子照應?居然敢喊人抓我,麻麻的,若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兒上,老子絕對要找回這個場子,達輝一下子從頗多感慨變成了憤憤不平,迎頭撞上了同樣憤憤不平的趙復,還有一臉懵逼的陳東。

“老輝,沒事兒遛彎吶?”趙復很意外,沒想到冬夜之下又能碰到達輝,貌似這傢伙一臉落魄,怕是從達強那裡跑出來的吧?

“叫誰老輝?我很老么?”達輝把脖子一擰,“我說你倆咋回事兒?不會連飯都沒吃就跑出來賞雪景吧?”

“你吃了么?”

“靠,老子給氣飽了,沒胃口。”

“誰特么敢氣你輝哥啊?”

“卧槽,解放路的強哥呀,老牛逼了,對自己的親哥哥說下手就下手,眉頭都不帶皺的,我特么一言難盡哎。”

“別賞雪了,去喝兩口,熱乎熱乎?”

“好像也不錯喔,就咱們三個?”

“就咱們哥仨!去不去?”

“去!”

“東店門的燒羊肉,還是高老莊的火鍋?”

“涮着走酒,舒服。”

“那就高老莊!”

三個人越說越熱乎,轉身一起向西的時候,乾脆勾肩搭背起來,踩着腳下厚厚的積雪,那種嘎吱吱的聲音讓人的心情也輕快了許多,三人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盡頭。

而在這樣一個寧靜的雪夜裡,許暉同樣熱熱乎乎,只不過是窘迫的滿頭大汗,他迫不得已的被留在魏亞麗家吃晚飯,因為實在擋不住魏母的熱情,可這頓飯吃的實在太難受,從頭到尾都沒嘗出飯菜的味道,甚至連魏母做了幾個菜都沒記清楚,只知道胡亂的往嘴裡塞,再然後就是頻頻應付魏亞麗父母有意無意的問題,雖然只是點點頭或者哼兩句,但也苦不堪言。

原本看着天色漸晚,許暉想告辭回家,玩也玩夠了,光雪人就堆了四個,大大小小,形象各異,除了‘李老太太’和‘劉愛珍’還有兩隻非人類大狗熊和流氓兔,小院的積雪被倆人掃的乾乾淨淨,全部用作堆砌素材了,書是一頁都沒看,今天着實放縱了一把,許暉的心裡有些不踏實。

但魏亞麗高興壞了,她何曾如此瘋玩兒過,而且和自己心儀的人專心去做一件事,整整一下午,配合的非常默契,她說不出的激動,真希望時間能在今天停滯下來,永遠不要再往前走。

可是,希望終歸是希望,魏亞麗歪着腦袋想盡辦法要送許暉出門,腳上燙傷,不能頻繁走路,所以乾脆耍起了無賴,就是要出門,美其名曰是坐了一天,需要鍛煉一下。

許暉拗不過,也只好隨她,出院門的時候,碰上風塵僕僕趕回家的魏亞麗父母,夫妻倆周末加了一天班,又累又餓,陡然看見女兒被一個大男孩攙扶着,頓時瞪大了眼睛吃驚的不得了。

“爸、媽回來了。”魏亞麗歡呼雀躍,就是腳疼的蹦不起來,否則真要撲進老爸的懷裡,“你們吃過飯了沒?我今天腳燙傷了,沒做晚飯。”

“叔叔阿姨好。”許暉十分尷尬,扶着魏亞麗的胳膊,鬆開也不是,繼續扶着好像更不像話。

“腳燙哪兒了?嚴不嚴重?這位是……”父親的臉色顯然很難看,但他知道給女兒面子,不弄清楚事情原委的情況下,輕易不會發難,而且女兒的傷勢要緊,連忙蹲下身查看。

“我同學許暉,一直跟你們說過的呀,我們班的班長。”魏亞麗在家裡似乎很受寵愛,立刻撒嬌起來,“被開水燙到右腳了,幸虧班長在,帶我去醫院處理過了,否則我就慘大了。”

“哎呦,那太感謝了,都別站在門口,到屋裡說話。”魏亞麗的母親她和自己丈夫一樣,有先入為主的猜忌和懷疑,生怕女兒被欺負,但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回事,而且她曾聽女兒說過,周末會有同學到家裡來一起複習功課,倒是忘了這一茬。

“不了阿姨,太晚了,我該回家了。”

“我們都餓壞了,媽,你們再不回來,我們就要到街上買着吃了。”

“哦,哦。吃了飯再走,阿姨動作快,說話就好。”魏亞麗的母親立刻熱情起來,根本不由分說的拉着許暉就往屋裡走,魏亞麗在後面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