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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大院門口頗為壯觀,除了推着自行車上班的大人們,還有一撥一撥的孩子背着清一色的黃綠色帆布書包從大院鐵門內湧出,三個一堆,五個一夥,說說笑笑,蹦蹦跳跳,足能將院外的小巷子塞滿。

那個時候的娃娃絕大多數是就近入學,學區的概念還很模糊,即便是有幾間所謂的重點學校或是實驗學校,也不像現在這般擠破了頭。

當然,高中就另當別論。

文化大院里十二三歲到十五歲左右年齡段的少年大部分在附近的北關街中學就讀,步行的路程不到十分鐘,非常方便。只有個別的是托關係到了稍微遠一點的師大附屬實驗中學。

孩子堆中,趙歌總是很另類,帆布書包不像別人那樣斜跨着,而是掛在胸前,走起路來一盪一盪的,雙手斜插在褲兜里,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派頭,目光四處游離,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他身後跟着黑牛、達俊、謝家兄弟和鐵蛋等一幫夥伴,大家今天不敢跟趙歌過多的開玩笑,因為據說老大的心情不好。

正前方不到五米處,一個白凈的小胖子正在快步疾行,白襯衫、藍褲子,洗的極為乾淨的綠色帆布書包斜跨腰間,小胳膊前後甩的有模有樣。

“許家小胖子。”趙歌眼睛一迷,隨即看到了旁邊被父親稱為兄弟的老許,不禁狠狠的沖地上吐了口吐沫。

趙歌眼裡的許家小胖子自然就是許暉,托關係轉學,也在北關街中學初一年級就讀,今天是第一天報道,自然得由父親陪着去辦理相關手續。

一個多小時後,老許長長的出了口氣,他揣好了戶口本和一大堆相關收據,然後囑咐兒子要認真學習,便匆匆離開了學校。

而許暉也終於怯怯的坐在了初一班教室里的某個座位上。

但沒想到許暉第一天上課便闖下了禍事,說是他把同學給打得送醫院了。得到消息的老許不敢相信,蹬着二八大杠就風風火火的衝進了學校,迎面正撞上了面色鐵青的老趙,倆人一碰頭才知道是自家兒子們共同闖的禍。

遠遠的就聽見了年級辦公室內吵吵嚷嚷,似乎是被打孩子的家長在討要說法,倆人搖頭苦笑,硬着頭皮敲門進屋。

費了老鼻子勁兒,二人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起因的確是許暉,可能是由於他的外地口音太重,本地娃娃聽着很新鮮,覺得搞笑,加之許暉本人也老實,所以上演了老生們欺負新同學的戲碼,事情很簡單。

但變故發生在課間操散操以後,兩個本班好事的屁孩大概感覺不過癮,又將許暉堵在操場一角戲弄,讓其用方言說一句本地罵人的話,不說就抽耳光,正巧被趕來找許暉麻煩的趙歌一伙人碰到。

這一下人民內部的矛盾就上升到了階級矛盾,趙歌是極為護短的,大院里的兄弟哪容外人欺負,即便是還沒說過話,那也是兄弟。

於是趙歌沖兩個屁孩兒大打出手,他身後的鐵蛋、黑牛也一哄而上,兩個屁孩哪能招架的住,瞬間被打倒在地。

按說娃娃們掐架下不了重手,但趙歌不同,兩人被打的滿臉是血,其中一個還被打斷了鼻樑,就這樣他還不依不饒,要不是一名體育老師及時趕來,還真要出大事兒。

面對炸了鍋的家長,老許和老趙一再低聲下氣的賠禮道歉,好在兩個挨打的孩子沒有大問題,再加上老師的調解才算勉強壓住了事態。賠了醫藥費和營養費後,兩個老兄弟沒功夫搭理闖禍的猴崽子們,下午又商量着到副食品店買了一堆禮品並親自登門探望,這才最終平息了事端。

學校放方面從孩子未來成長的角度考慮,沒有給趙歌處分,但是有言在先,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就直接勸退。

許暉很委屈,欺負人的成了受害者,被欺負的事後還要低三下四,這是什麼邏輯?不過,娃娃們的幾句話讓他心裡熱乎了許多。

“許家小胖子,我叫趙歌。”對方的眼神似乎不再那麼冰冷。

“在學校挨欺負了,你就打回去,打不過,找我們。別給咱大院丟人。”黑牛拍着許暉的肩膀,一臉牛逼。

“有些傻逼犯賤,千萬別慣着。”謝海林說。

“……”

夥伴們的熱情,讓許暉第一次對大院這個名詞有了認同感。

回家之後的趙歌領教了一頓暴揍,老許和鄰居韓頭兒兩個人一同衝進小院抱住了暴怒的老趙,並且合力將他拉到自家喝酒,說什麼也不能再讓趙歌挨打,手上要是真有個沒輕沒重的,後悔都來不及。

說起挨打,趙歌並不是大院里獨一份的,但卻是最慘烈的。

怒火衝天的老趙會把娃娃吊在自家的杏樹上,脫光了上衣暴打,工具也很粗陋,不是皮帶就是木棍,那股狠勁兒,看過的人都害怕。

那時候家長的教育方式相對簡單,很多人都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尤其是性子火爆的家長,但凡娃娃犯了錯,不分青紅皂白,先打個七葷八素再說。

現在的娃娃金貴,很難想象那個年代。

誰也沒想到,伴隨着大院娃娃們的成長,老趙的這種懲罰方式一直延續到了趙歌十八歲,後來老趙實在打不動了。

自此以後,趙歌的隊伍壯大了,多了個靦腆的新成員,一群娃娃上學、放學總是攪在一起,倒也十分熱鬧。

初遇時的心裡疙瘩早被許暉扔到九霄雲外,他很快融入到了這幫人中間,膽小怯弱的性格改變了很多,至少不再被方言所困擾,可以在夥伴中無拘無束。

趙歌的威信很高,腦袋瓜里有層出不窮的鬼點子,而且很講義氣,但凡兄弟有事就敢於出頭動手。在他的影響下,文化大院的這幫娃娃們極為抱團,所以在北關街這所以大院子弟為主要生源的初中學校里也算是一幫很牛逼的存在,幾乎無人敢招惹。

說起大院子弟,其實指的就是職工家屬院的娃娃們,這個名詞也是個泛指,同屬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特色,與現在作為‘官二代‘’的代稱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僅西平市河間區的一條解放路就有七八個成規模的家屬院,除了文化大院外,還包括微電機廠、省新聞出版局和新華書店、市五交化公司、煤建公司等好幾個住戶在三百以上的大型家屬區。

這些家屬院的住戶來自五湖四海,主要是因為當時‘深挖洞,廣積糧‘的政治考慮。很多大廠礦都從內地遷到了西部,西平市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

比如微電機廠的主要職工來自東北,而煤建公司員工大多數是山西人,市五交化的職工有三分之二來自上海。

而文化大院就複雜了些,除了本地人外,還有來自陝西、河南、河北的職工。但不管怎麼說,住在一個家屬院內,就自然形成了一個小群體,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氛圍也自成一家,畢竟同處一個單位,又同住在一個圍牆圈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