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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建平的家住在北新街,離着八一路不遠,爹媽都是銀行幹部,住的是嶄新敞亮的職工單元樓,寬敞大氣。許暉未料到付大幫主的房間也布置的十分簡潔、超現代化,收拾的也很乾凈,完全和他本人亂七八糟的性格不搭邊。

唯一略顯突兀的是佔據了半面牆壁的李小龍的巨幅海報,這讓許暉想起了張儀的家,當時她的床邊好像貼的是一副翁美玲的劇照,是什麼影片記不得了。

可惜許暉只在付建平的房間里待了不到兩分鐘,便隨着這傢伙匆匆離開了。

“去哪裡?”

“咱的安樂窩呀。”付建平十分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一把黃銅鑰匙,“周末,娘老子都休息,鬧不開,去我姥姥家。”

“你姥姥上歲數了,就不怕鬧騰么?”

“去世了,那房子就是留給我的。我爸怕我瞎整,把鑰匙給收了,特么的,這把是我偷摸配的。”

這小子倒是生來嘴裡就含着金鑰匙呀,許暉無語,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去哪兒都無所謂,少了大人在旁邊盯着,心裡反而放鬆一些。

隨着付建平出了職工宿舍大院的門,倆人一直沿着北新街前行,快到街口時有一條小巷道。巷子雖然不寬但很整潔,兩邊都是低矮的平房,看樣子都有些年頭了。

“就這裡了。”付建平說著話,當先拐了進去。

走了不到二十米遠,付建平在一間獨門小院前停了下來,眼前是一扇北方極為罕見的半拱形院門,門上的黑漆大部分已經斑駁脫落,兩個獅子頭銅門牌被人給摳走了,只剩下外圈的銅環,也被扭成了麻花狀,看着就讓人感到可惜。

銅環下加了個不倫不類的杠鎖,正中央一把大鎖頭。

“你家這小院,原來一定挺氣派。”

“那是,都是老輩子的事兒了,我也不太清楚。”付建平說著話掏出了銅鑰匙,麻利的打開了大鎖。

院子比想象中要小的多,三間正房朝南,東面一個小柴房,連個廂房也沒有,剩下的小院子也就不到是十個平房,一株大榆樹下面堆滿了雜物,空地實在有限的很。

“怎麼樣,咱的安樂窩?!”付建平倒是挺得意。

“挺好。其他人呢?”

“一會兒到,都被派出去幹活了。”付建平關了大門,“咱倆先進屋樂呵樂呵,看錄像還是聽音樂?”

呦呵?不起眼的小院,電器倒是配得挺齊全,許暉不敢相信,自己家還沒有錄像機呢,這傢伙家裡沒人住的房子都有配置,你姥姥的,這條件不要太好了。

“聽聽音樂吧。”許暉並不挑,錄像看得很少,也不很熟悉。

付建平進屋麻溜的打開了雙卡錄音機和功放,音箱里傳來悠揚婉轉的曲調,鍵盤過門之後是十分熟悉的齊秦的魔性嗓音,“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漫漫長夜裡,未來日子裡,親愛的你別為我哭泣,前方的路雖然太凄迷……“

《大約在冬季》的歌詞令人無限傷感的懷念,記得這首歌剛出來的時候唱哭了很多人,是九零年代最火的流行歌曲之一,也是齊秦寫給王祖賢的情歌,只頭一段,許暉就聽的痴了。

“尼瑪,太憂傷,換個迪斯科。”付建平卻很不想傷感,大煞風景的便要跑回去換磁帶。

“等等,就聽這個。”許暉卻不自覺的阻止了他。

“進來坐呀!”付建平也無所謂,大咧咧的招呼着許暉,“給你泡點小茶,卧槽,開水還沒燒。“

難得付大幫主如此禮賢下士,親力親為,許暉弄的都不好意思,無奈這首歌曲太迷心了,腦子裡想着幫忙,但人一直站在正屋裡沒動窩,直到一曲終了,回味無窮。

齊秦的這盤磁帶,許暉也有,是剛發行的時候,張儀從北京專門給他寄過來的,有日子沒聽了,竟然一下子勾起了對伊人的思念。

“蓋碗茶?還是花茶?“付建平忙的不亦樂乎,絲毫沒有一點在學校里大幫主的架子,許暉倒是對這傢伙另眼相看,連忙道,”什麼茶都行,先幫你生爐子。“

小平房沒有煤氣罐,也沒通電灶,只能用蜂窩煤爐子,於是倆人忙活開來。

“咣咣咣“,小院門被砸的山響,外面傳來嘈雜的叫嚷聲,“開門啦,躲裡面幹啥呢?干炮呢吧?趕緊開門!”

“我日你大爺!”付建平笑罵著起身,滿臉抹着黑煤印子,“這幫牲口一到老子這安樂窩,就特么變囂張了,看老子怎麼弄他們。”

院門一打開,衝進來三四個小伙兒,每人手裡都拎着東西,付建平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給每個人的後腦勺都賞了一巴掌,“特么的,說了多少回,注意影響,注意影響,都屬驢的么?”

大伙兒嘻嘻哈哈的賠笑者,但張嘴就是粗話和葷話,即便後面又跟進來兩個女孩,他們也絲毫不避諱。

“介紹一下哈,其實大家一個學校,都見過面的。順子,二熊,曉東,晨陽。”付建平很馬虎的拉着許暉一一點名,“這兩位,一個是夏露,我妹子,這位呢,你們年級的,顧娜娜,晨陽的媳婦。好了,好了。這位是新來的兄弟許暉,你們都見過面。”

許暉一一點頭,都是熟面孔,只是平時常遇到,卻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倒也沒啥放不開的。兩位女生陌生的緊,但他還是很有禮貌的跟對方握手、打招呼。

“好,現在聽我安排,女生洗菜、洗水果,男的么,順子和曉東繼續點這個蜂窩爐子,二熊和晨陽收拾桌子,擺盤。”付建平一副老大派頭,倒也安排的有模有樣。

“那你幹啥?”二熊問。

“靠,老子巡視檢查。”付建平把眼睛一瞪,“對了,酒帶了沒?”

“在這兒,三瓶夠了吧?”晨陽把手中的塑料袋往上一提。

“頭曲,不錯。現在開始整,先墊肚子要緊。”付建平把手一揮,拉着許暉就往屋裡走。

“大家都有事兒做,我也得干點啥。”

“第一次來,你就是客人,不用沾手,下回再來就不行啦。走着,哥給你看些東西。”

許暉不好再接話,跟着付建平進了左側的房間,裡面收拾的挺整潔,就是東西堆得有些混亂。老式的木製書桌和書櫃,還有兩把太師椅,一張老舊的大床後面摞滿了大箱子,一直都快碼倒房頂了。

大床上放了幾個大小不一的、黑色皮質箱子,付建平一屁股坐在床上打開了其中一個形狀扁長的,裡面竟然是一把做工精細的吉他,他頗為小心的取出來,撥弄了一下琴弦,發出了很好聽的聲音,“玩兒過這東西沒?”

“沒玩兒過。”許暉看着挺新鮮。

“有興趣的話,哥教你。”付建平說著話,手指開始靈動的調整琴弦,擺弄了幾下表情就開始陶醉了,手指撥動中,動聽的旋律便開始在琴弦間飛揚,“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離開我去遠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付建平彈唱的竟然是齊秦另一首新歌《外面的世界》,同樣火遍大街小巷,許暉遠未料到這廝還有如此才藝忘情的一面,而且這手吉他彈的相當棒,行雲流水,沒有任何停頓和雜音,非常有范兒。

乓啷,琴弦嘎然而止,付建平收起了吉他,“我們幾個平時喜歡湊在一起彈彈琴,唱唱歌,但不敢玩兒的太過,周圍鄰居會罵街。”

“這音量不至於吧?”許暉很心動,以前只是聽歌,從未想過自己能彈着樂器去唱歌,這幫人還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今天倒是開了眼界。

“這點兒音量算啥?見着沒?這玩意兒就嚇人了。”付建平說著話,伸手拍拍身邊另一個更為寬扁的皮箱。

許暉搖搖頭。

“貝斯,插上電,半條街以外都扎耳朵。”付建平洋洋得意。

還有插電的樂器?在許暉的印象里,文化大院的排練廳里各種樂器都有,除了麥克風以外,還真沒見過插電的樂器。不對,電視上有人在台上演唱,背着的吉他好像真帶着電線,平常倒是沒注意,那玩意兒難道就是貝斯?

見付建平沒有打開箱子的意思,許暉有點心癢,這外國名字聽着也洋氣,就是不知道長啥樣,“這玩意兒很貴吧?“

“那肯定的,多少錢不知道,反正西平沒賣的,這一把是我姑姑從北京給我帶過來的。”付建平有點不好意思的打開了皮箱,一把比普通吉他略小些的吉他出現在眼前,造型有點怪異,表面的烤漆半紅半黑,十分新潮的設計,做工極為精緻,旁邊還有一個長盒子,裝了滿滿的電線和配件,這就是貝斯?

“等下吃飽喝足,哥幾個給你來一曲。”付建平很小心的關上皮箱,站起身美美的伸了個懶腰,“肚子餓了,到看看外面弄的怎麼樣了。”

中間的正屋,大圓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涼菜和鹵味,就連碗筷和酒杯也放好了位置,小院里,只有夏露一個人在洗水蜜桃和西紅柿,見到付建平二人,一下子臉色緋紅,欲言又止,說不出的尷尬和扭捏。

其他人都不見了蹤影,而隔壁右側的房間里傳來含糊不清的哼哼聲,像是錄像廳里迴音帶出來的混合聲音。

“我草泥馬勒戈壁,看那玩意兒比吃飯重要麼,真特么給老子丟臉!”付建平莫名其妙的開始咆哮,人衝過去就朝着緊閉的房門踹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