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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來到城西酒鋪子後的西二胡同,本想去小傘家找阿束,不想又一次撲了空。

自須彌望阿束教我《幽冥訣》以後,我便再未見過阿束與小傘,不論我怎麼對着紫手鐲呼喚都無用。

本想約酒向他道謝的計劃也只得作罷。

也不知道終極考核的內容是什麼,我只白日里將司祭大人在須彌望中教過的術法都細細複習一遍,夜間便打坐冥想,靜候即將到來的終極考核。

終極考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與其餘兩鬼差皆按時御陰風來了須彌府門口。

鬼差們各自的目光中都很警惕。

三殿下姍姍來遲,與司祭大人一同到場。

司祭大人又是一揮袖,須彌府府門大開,只不過這一次邁入府門後,出現在我們眼前的道路與上一次去須彌望的截然不同。

道路左右是八個殘破的神龕,八盞燭台上燃着紅燭,繚繞着的卻是一絲絲的青焰,腳下的荊棘路猩紅一片,獠牙一般的尖刺上如同掛着血跡一般刺目。

光看着就是一陣壓抑。

“走下去。”這一次並非司祭大人在前引路,而是示意我們四位先行。

三殿下毫不猶豫第一個走上前,我不甘示弱緊隨其後,其餘兩位鬼差也跟在了後面。

盡頭處是無盡星空之下的一個古樸圓台。

圓台似是篆刻了許多陣法圖,圓台前後左右各立了一座石柱,石柱壁上分別雕了虎豹蛇龜。

我眼神四周打量一圈,恰好四座石柱,看來此番終極考核之地就和這些柱子有關。

“此處乃須彌府三千世界中的須彌境。須彌境乃是用來考驗心境之處,今日你們四位的終極考核便在此。”司祭大人捋須道。

“你們每位選擇一個石柱後,以血觸柱上的靈獸之舌,考驗便開始。考驗一旦開始,你們將陷入沉睡,在夢境中對抗自己的心魔,三日內誰最先醒來便能取勝得到此次任務。若只有一位醒來,便只有一位通過考核,若是多位醒來,便是前兩位醒來的鬼差通過考核。”

“大人,若是所有鬼差同時醒來呢?”一位鬼修提問。

司祭大人道,“心魔不是你們想象的容易克服,地府近萬年未曾有過同時醒來的先例。諸位的經歷不同,心魔自然不同,放心吧。”

“去選擇你們的石柱吧。”司祭大人話畢,四個石柱上雕刻的虎豹蛇龜似活了一般,皆睜開雙目動起來,張開了嘴。

我徑直走到雕了龜的石柱下,只因離我最近。

走近了才發現,這石龜像極了河牟,若是那神棍老龜知曉有這麼一副與他極其類似的雕像不知會作何反應。

我並不猶豫,直接咬破右手手指,閉上眼正準備將血點在石龜舌上,右手卻被握住。

“你做什麼?!”我睜開眼怒視三殿下。

其他兩位動作快的鬼差已然入了夢,他卻在這裡耽誤我時間,我焉有不氣之理。

“玉葉,我改主意了。”三殿下臉色倒是極好,白裡透紅心情看上去很不錯,他輕聲道,“若是一起選上了,也不錯。”

“什麼?”

“昨日回到酆都時聽了些鬼眾們的議論,我們一起也不錯。我們一起好好加油。”三殿下笑容燦爛。

???

我臉上堆起一個微笑,“是啊,那你也...”

三殿下殷切等我下文,我趁機抽回手,一肘頂開三殿下,迅速將血抹在石龜的舌上,“拉倒吧,誰要和你一起好好加油。自求多福吧,告辭!”

我閉上雙眼。

再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的位置並沒有變,依舊是在圓台上的石柱旁,手指頭還沾着殘留得已經乾涸的血印子,就是剛剛自己咬開的傷口。

其餘三位都睡得很安詳,我一度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入了夢,將自己受傷的血又朝着石龜的舌上抹了抹,卻毫無反應。

等了一會兒四處再無反應,百無聊賴之下便順着之前來的路往回走。

一路上荊棘遍布,枝枝蔓蔓的很是擋路。不留神便被絆了一跤。

從地上爬起之後,卻到了一間古樸的小院,院中是一間小土屋,窗上的紙殘破了一半,看着年久失修。

院子不大,曬着的都是男子的衣物,衣服看上去有些舊,洗得乾乾淨淨。

風聲吹着院中的槐樹發出輕輕的沙啞聲,陽光暖暖地照在我的一身紅衣上,是熟悉的舒適感。

是我還未來得及補的窗戶,還未來得及收的衣服,以及還未來得及...

我驚醒一般,走到小土屋前,輕輕推開門。

屋中不比院中暖和,才推開一個小角,一股寒氣便往外滲,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輕手輕腳走進屋內。

才剛進屋關上門,一個斷斷續續的微弱聲音傳來,“阿爻....是你回來了么?”

臉色蒼白如紙的少年躺在床上,一隻瘦骨嶙峋的手顫顫抖抖向我的方向伸着,是在喚我。

“吳哥。”我脫口而出,這個名字已經烙在我心中,熟悉之極,是我未婚夫婿。

我幾步小跑到床前,坐在床沿,輕握住少年朝我伸出的手,心憂不已。

那手是冰涼的,涼意也順着手浸透到我的心中。因為吳哥身上,蓋了有足足三層棉被。

積年的沉珂早使他骨瘦如柴,眼窩和臉頰都似風乾般深陷,生硬的顴骨外裹着蒼白的皮。

“阿爻...我荒唐這十幾年,此生最大的幸事,是有你做我的妻。”

吳哥的手緊緊握住我的右手,又因說了一長串話,重重咳了起來,咳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我的心一下子揪起,眼淚已先落,“吳哥,不舒服就先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吧,我去給你找郎中。”

說著便要鬆開手,吳哥的手卻不肯放。

吳哥凄涼一笑,“阿爻...我自知已藥石無靈......生死...有命,我早已...咳...咳...看開,只是不願拖累你,咳咳...”

“阿爻...夫妻一場,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你不會死。”

我輕輕拉開吳哥的手,替他掩好被子,從床側的木桌上取了一對紅燭,又從櫃中摸出一把剪刀。

“你要......做什麼?”吳哥瞪大眼睛,強自撐起身子,驚恐地看着我。

我拿起剪刀,剪下一綹頭髮,在紅燭上燒起青煙,隨後,將剪刀刺入自己的心口。

“阿爻,阿爻...莫,莫要...”吳哥臉色罕見地憋紅了,喘着粗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我慘然一笑,“吳哥,你看好了,我這雙手,還有這把剪刀,可曾染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