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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雪舞,夜更冷了。

空曠的練兵場,寂靜,肅殺。

兩道蒼老的身影緩緩移動着老邁的腳步,像是飄搖在風中的殘燭,用最後一點光芒去照亮世界,可亮光中只有那深深的歲月皺紋,似是燭光下的蠟痕。

點將台的雪很厚了,席地而坐的人,似是幽暗夜空下的一個小雪人,一動不動,沒有呼吸聲,卻似與天地融為一體。身旁的巨劍,任勞任怨,如影子般守護着。

“已經過去五天了,你怎麼反而如此猶豫不決?”

正月初一日,九大派兵分九路,殺向妖界。一直急於渡河的陳天鴻,在一番精心準備後,突然失去了前進的動力,從除夕夜坐到初五,從未動過。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或許,他只是習慣了獨自思考。

“心中的羈絆,往往亦是牢籠,總能將看似堅強的靈魂緊鎖。”

之所以猶豫,便是承認了自己的弱小,本無可厚非。和平時期,放飛自我,暢想世界,總是容易。艱難的抉擇面前,自己的渺小便會顯露無疑,人`性`中求生的本能會支配着一個人想的更多。

星空暗淡,山脈幽寂。

那個小雪人緩緩站起身,身上的雪片簌簌掉落,彷彿初次蘇醒的幼狼,勇敢地抖落身上怯懦的枷鎖,去仰視浩瀚的蒼穹。

“先祖的覆轍,我會重蹈嗎?”

風聲中冰冷的聲音,叩問蒼穹,更似痛心遙憶的回聲。無論有沒有答案,無論前途多麼兇險,過了今夜,一切將是全新的開始。

***

太陽升起的時候,雪光皎潔的如銀色流波,映襯的那條巨龍栩栩如生,如在雲霧中翩翩騰飛。

騎着駿馬,沿着汩汩流動的溪流,踏着潔白如絮毯的積雪,迎着朝氣蓬勃的朝陽,貪狼衛緩緩翻過巨龍山脈,緩慢地向大運河前進。

隊伍走的很慢,慢的像是刻意在節省人力與馬力。

結盟的盟友,矚目遠送,似是在行葬別之禮。因為九大派那邊一點消息沒傳開,所以他們選擇了不出擊。這無疑是非常穩妥的選擇,無可厚非。

貪狼衛還是出擊了。

在那壯闊的巨龍山脈中,踏出了一條寬闊的大道。

約莫距大運河二十里地時,陳天鴻一馬當先,白馬奔跑起來。身後的大軍與戰馬,有序跑動起來。整齊的馬蹄聲,踏破千年寧靜,震顫着山裡山外,震顫着朗朗乾坤。

傳說中,大運河上的凝冰能讓河中的怪獸冬眠。實事可能確實如此。因為連這震動山河的馬蹄聲,亦不能驚醒它們。

三千丈激流,結成的冰面平整堅實。駿馬奔馳,很快穿過冰面,出現在了新的陸地上。

回首間,誰都不敢相信,就是這樣一條河流,能將咫尺之隔的大地,分隔成兩個完全阻隔的世界。互為生死仇敵的異族,因為這條河流而能獲得最難得的和平。

貪狼衛馬蹄下的土地,已是被稱為“妖界”的領地。一直向北,便會進入蠻族領域。

陳天鴻沒有猶豫,劍指南方,萬馬奔騰

,沿着河畔前行。疾馳行進中,他有意讓各營之間逐漸拉開距離,讓互相之間進一步熟悉空間感與距離感。

***

妖界,疆域極其遼闊,平原、沼澤與丘陵密布,風雪峽谷隨處可見。

傳說中,妖皇宮殿建立在大地極西的一座冰山上,可俯視整個妖界領域。山脈腳下,平地而起的九座堅不可摧的巨型城堡,乃是世代拱衛妖皇的九大天妖部落所在地。

再向外圍的廣袤領域,由妖皇分封的妖王與妖將統御。

貪狼衛奔馳在廣袤的平原上,一點點地印證着傳說。很難想象,駿馬奔馳了三天三夜,河流由冰面變成波瀾壯闊的水面,仍彷彿在原地奔跑。

馬蹄下的陸地,還是那樣的荒涼。掠過的大地,不見一個妖族的身影,甚至不見野獸的蹤跡。

貪狼衛很快遇到了第一個致命威脅——馬力問題。

人還可以繼續騎馬,但馬力已經快到了臨界點。若是繼續深入妖族地界,依然不能找到隱藏大軍的山林,戰馬休整的草原,全軍覆沒的災難將隨時降臨。

可是,陳天鴻根本不敢停止。一旦停止,眾人的一口氣極容易泄`了,馬力必將難繼。到那時,局面將更危險。

只能繼續奔跑。

如果天真要滅亡貪狼衛,如果天真要他做一個罪孽深重的人,他不可能逃避,只能勇敢地去面對。

繼續奔跑在重重夜幕中,漸濃的霧氣中夾雜着戰馬的嘶竭聲息,夾雜着人的疲憊氣息。讓那可惡的夜幕憑添源力,逐漸凝結成可怖的結界。

然而,貪狼衛像是颳起的一股風暴,摧毀着一切障礙,奮力前行。

***

清晨。

青龍淵上空仙霧縹緲,靈禽鳴唱,恍若人間仙境。

元鳳凰精神熠熠,神采飛揚,用那永恆的溫柔目光欣賞着眼前如玉雕刻的男人。似乎,怎麼看也看不夠。良久,她的臉上陷出兩個深深地酒窩,如夢魘的笑容足可讓花失容、月失色。

“大師哥,這一回,你心中的那顆石頭應該落地了吧!”鳳凰甜蜜地笑道,“你那揮斥方遒的英姿,實在是無法從我的腦海中消除。我想,那會成為我最美好的記憶。”

“可是,我做錯事了。”青龍永遠是那麼鎮定自若,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波動,實在是太難了,縱使刻意去偽裝,恐怕也無法做到,“貪狼衛越過大運河的第二天,便是我們凱旋的時間。我卻將結冰的河面解封了。這不是陷七師弟於死地嗎?”

“呸!”元鳳凰啐了一口,“大師兄,清晨的美好時光,就不要提令人掃興的人與事了,好嗎?況且,你是奉我爺爺之令行事,何錯之有?那一家人,早該滅絕了。老天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不珍惜,怨得了誰。”

“在我解封冰面時,鳳凰衛的人拔劍了。難道你沒發現嗎?”青龍平靜地說道,“依你所言,我理應風光無限,可回宗門後,有誰有那怕一絲的表態?宗門上下,反而是可怕的沉默!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元鳳凰搖了搖頭,笑

容依舊,道:“他們不服,只能憋着。”

“如果你是封神殿的弟子,願意追隨一個不顧同門道義的掌教嗎?”青龍道,“這種沉默,是一種死亡的宣告。”

“師哥,那有啊!我爺爺的興緻好的很,對你此次的戰果非常滿意!”元鳳凰撒嬌道,“如果連奉掌教令諭行事都是錯事,那宗門上下還有什麼是對的了?哼,我倒要看看,誰敢先跳出來說師哥你點什麼!”

“掌教的令諭,都是對的?奉令行事,是恪守師道與門規,還是一個提線木偶?”青龍淡然道,“或許,我們七人中,唯有小師弟一人敢做對的事了。師父繼續給我們機會,為的是在那一刻到來之際,讓他自己徹底死心而已。”

“師哥,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變的如此多愁善感、心如死灰?”

“如果你能體會到死亡的感覺,自然會明白。”青龍淡然微笑,他竟然笑了,大概,只有在元鳳凰面前,他才會笑吧,“不過,師兄希望師妹你永遠感覺不到。那樣,我的小師妹將會是一隻永遠快樂的小天使。”

“大師哥,我要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我永遠會是第一個支持你的人。”元鳳凰甜蜜地笑着,伸出纖纖玉手,“拉勾,一萬年,不許變。”

青龍緩緩端起茶杯,臉上的笑容逐漸打開。他那溫柔的目光,漸漸凝聚在了茶杯里,似乎,他從清澈的茶水裡發現了新的東西。

***

暴風鎮。

大運河河面結冰解封的消息,早已傳遍河內河外。有人奔走相告,有人沉默觀望。

九大派幹了什麼事,沒理由宣告天下,亦沒人敢去問。縱使他們什麼都沒做,又如何。

可是,同樣越過大運河的貪狼衛,卻是實實在在的被遺留在了妖界。那支弱小的隊伍,怕是早就灰飛煙滅了。

這事怎麼看,更像是一場陰謀。

無論是進入妖界的貪狼大軍,還是龍門鎮上的商鋪,彷彿在一夜之間墮入了無底深淵。

儘管有老五陳天磊與老六陳天鑫鎮守家門,但無法阻止蓄謀已久的攻擊。短短一日,再也無人敢前來貪狼衛的商鋪,交易靈材,兌換資源。

與此同時,貪狼莊園周圍,每入夜時分,會有鬼魅般的身影現身,一步步地做着試探。

“隆伯……”陳天鑫欲言又止,停頓許久,喃喃道:“我怎麼會這麼沒用!”

隆伯道:“我與倉兄商議,決定暫時關閉商鋪。我想,在大軍傳來消息前,我們暫時還是安全的。”

倉松道:“若是那些阿貓阿狗,根本不必在乎。若是其他強大的……”

“不好啦,兵營起火了!”

突然,一聲沙啞地聲音怒吼。三人如觸電般一怔,迅速衝出屋子,只見整個兵營全部陷入了火海。根本來不及救火。

貪狼莊園里留守的人,只能平靜地看着。看着熊熊烈火衝天而起,映紅半邊天。潔白雪花覆蓋的巨龍山脈,似在漸漸塗抹着鮮血,白裡透紅,紅中透亮,亮中倒影着幽暗的星河。

星河中,一股風暴瘋狂肆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