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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寂寂,烈火熊熊。

去而復返的李斯,靜靜地站在烈火前。火光映照在身上,好似一尊立在佛殿外的“火身佛像”。

陳天鴻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目光緩緩離開李斯,移向山巔,思忖道:是什麼人非要致我於死地?假若他們真有這等決心殺我,豈不是在龍門鎮上要容易太多,何須多此一舉?那位來去如鬼魅的銀髮老人,又是什麼人?

許久,心中微微嘆息一聲,暗自道:不知老八現在怎麼樣了?不知家裡又是何光景?

雙手緊握拳頭,心中決然道:絕不能在河內逗留太久。那怕是死,我也得死在祖宗的靈牌前。

那一夜,晴空萬里,星河燦爛。

那一夜,那場烈火熊熊燃燒一直到天亮。

那一夜,蒲團上打坐的老僧,站在佛殿門口心念紛飛的少年,站在烈火旁不動如山的李斯,彷彿皆融入了天地與自然。

***

清晨,大地蒸騰,緊鎖山野的濃霧遮住了朝霞,營造出幾分聖山仙韻。

李斯看着漸漸熄滅的火焰,微微一搖頭,移動腳步朝南山走去。不多時,扛着幾根巨木返回。陳天鴻已明白過來,他這是要重建草廬。可究竟要不要幫忙搭把手,有些猶豫了。

老僧道:“大徹大悟!”

陳天鴻心想,這老和尚說話怎麼總是怪裡怪氣的。昨夜說什麼“仇即是火,火即是仇”,現在又莫名其妙的說什麼“大徹大悟”。難道說,不主動去滅火,等着火自己熄滅,然後再把草廬修好,就是他所謂的“大徹大悟”?那我要是去幫李斯,是不是也算?

想到此處,眉頭微皺,計上心來。隨後,跟着李斯,前前後後搭手,幫忙修建起草廬來。期間,李斯沒有說過一句話,陳天鴻也不敢亂問。二人只是默默地修建草廬。

到了午時,烈火燃燒的位置上,三間嶄新的草廬立地而起。給山野些許新氣象。

陳天鴻餓的發慌,幾度想跟李斯說去弄點吃的,卻一直沒開口。心中琢磨着等修建完草廬再說。豈料,修好草廬後,李斯獨自向佛堂走去。陳天鴻心想,也對,這裡若有存糧,只能是佛殿了,也跟着走了進去。

結果,讓他倍感意外的是,李斯鋪開一張大白紙,提筆蘸墨,寫下了遒勁有力的四個大字。然後,將十本泛黃的書冊放到白紙旁。袍袖一揮,大步流星的走出佛殿,飄然而去。

陳天鴻一臉懵懂,心想反正人家來去自由,自己有什麼辦法。回頭看向坐禪的和尚,輕步走近前,輕聲道:“大師,我算不算‘大徹大悟’?”他不懂“大師”這一稱呼的含義,只記得銀髮人那麼叫,暗地裡學着說罷了。

似乎,天燈和尚渾然不知有人在身邊,依舊念誦着。陳天鴻聽着和尚嘴中念念有詞,不理自己,心中沒好氣的哼了聲,臉靠近了些,細細聆聽和尚念的是什麼。

漸漸的聽清確定,和尚嘴中一直重複着六個字::唵、嘛、呢、叭、、吽。

陳天鴻如何知曉佛宗“六字大明咒”。在他聽來,不就是一句“俺媽你爸沒哄”。在他想來,這老和尚竟然老的到了老小孩的境界,無聊到反覆讀這句話的地步。頓覺索然無味,肚子又餓的難受,便信步走出殿門,看清山形,朝南山的西面走去。

天龍寺建在九聖山北段一山麓間,而九聖山是人族修士歷練尋寶的主要地域之一。但平常時日里,極少有人出沒在天龍寺附近的山脈。至於原因,眾人皆知,可唯獨新來的陳天鴻,一無所知。

陳天鴻進入山道後,從背蔞中取出雙鐧與白杖,小心謹慎的向前搜尋。畢竟,連續兩次被襲擊的陰影,始終徘徊在腦海。

山道上,草木青青,鮮花遍地。一種淡淡的蜜香味,幽幽飄散,沁人心脾。惹得陳天鴻不禁駐足,仔細尋覓。很快發現,遍地的鮮花中有一種花兒,花瓣呈九星狀,烏黑透亮,花瓣的尖上綴有一顆明亮的露珠,卻是紫色。當這紫色的露珠滴落後,恰恰落在了一顆紅色的果實上。那種蜜香味,正是從這種紅色果實上散發出來。

紅色的果實,沒有根莖枝葉,僅是在地上的一個小坑中。它似乎永遠不會腐爛,永遠那麼有生命力。它的顏色又是那麼的誘人。

然而,在陳天鴻的眼裡,那只是一顆誘人的地果。

陳天鴻將雙鐧與白杖握在左手,右手輕輕撥開黑色花瓣,手指一扣,輕鬆的將紅果子採集起來。放到鼻尖嗅了嗅,蜜味更濃,口水不覺流了出來。在一番珍惜後,緩緩放進嘴裡,果實入口即化,甘之如飴。頓覺全身充滿了一陣暖意,飢餓感隨之消散了一分。

可當他再看向地面時,發現那黑色的九星花瓣,已經枯萎凋謝,僅有的莖上有一絲淡淡的黑色霧氣繚繞。

陳天鴻不明白不理解這一變化,右手拿過白杖,輕輕指向黑色霧氣。頓時,黑色霧氣猶如認主,先是繚繞盤旋在杖首,稍後,漸漸化為一縷清氣,似是融進了杖首的九星紫珠中。陳天鴻只是感覺到,右手掌心又傳來一股暖意,飢餓感又消失了一分。

他雖年少識淺,有太多的不明白,但這種情形還是讓他聯想到了骨地中的情形。給他的感覺是:很像。只不過,在飢餓與無知的支配下,他沒有多思考,其實思考了也沒用。所以,有了這種充飢果實的存在,他可不想再走遠路了。

一路尋覓,一路採集,一路吃,直至找不到紅色果實,才不情願的停下腳步。陳天鴻覺得很飽,很滿意,不留戀的向廟堂走去,心中琢磨着晚餐該吃什麼。

那知,剛一進廟門,打坐的天燈和尚猛地站起身,眼睛死死盯着,表情極其古怪。

陳天鴻心中“哎呀”一聲,眼睛滴溜溜急轉,暗自自責道:沒給大和尚留一些午餐,惹得大和尚生氣了。

天燈悠悠地問道:“你吃了那種紅果實?”

陳天鴻機械的點頭承認,嘴上卻尷尬的說不出話來。

天燈又問:“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非常飽,有種被撐到了的感覺!”陳天鴻到嘴邊的歉意之語,還是沒有說出口,心想大不了再給你找些吃的來就是。

“唔,怎麼會這樣子?”陳天鴻早早收起了雙鐧與白杖,天燈自然不知詳情,一臉疑惑,不住搖頭,喃喃道:“天龍果……這如何可能……怪哉!”

原來,天龍寺的得名,是源於一種奇果——“天龍果”,位列世間九大奇毒之一。曾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肆虐神州大陸。唯一能鎮壓降伏“天龍果”蔓延的人,正是第一位佛宗祖師。

時至今日,在佛宗祖師布下的重重禁制中,時過數千年,“天龍果”僅剩一畝地。而這一畝地上的“天龍果”,凝聚了日月精華,天地靈氣,是無論如何除不掉了。其危險,更勝初始之千萬倍。

所謂的“天龍寺”,其實是佛宗祖師昔日布下的禁制核心地罷了。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山門、立宗派。

陳天鴻來自偏遠的農戶人家,對這種人人談虎色變的事情,真的是毫不知情。他從小又沒有接受過栽培教育,對於辨識靈材一竅不通。所以,誤將天龍果當成普通野果,吃了個遍。

天燈眉頭緊鎖,思忖良久,問:“你身上是否有禁製法寶?”

“沒有!”陳天鴻不假思索的回道,心想:你這大和尚,是敵是友,暫時不明。別到時又搶我的白杖,再殺我滅口。

“祖師乃是不朽之軀,方可壓制天龍果之毒。莫非,你這位貪狼的後裔,亦是不朽之軀?”

“大師,什麼是不朽之軀?”

“你果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瓜娃子。”和尚口氣突變,呵呵大笑,道:“或許,這就是機緣吧。世人追尋千千萬萬的機緣,熟不知機緣處處存在。唉!真是罪過,罪過!”

天燈漸漸變得嚴肅起來,沉聲道:“如果你想活命,就得修鍊佛門的‘降龍訣’,將體內的‘天龍果’之力一一化去。”

陳天鴻搖了搖頭,道:“大師,我是不會當和尚的。我家裡有天大的事,還等我回去呢。”說罷,自顧着走向書桌去了。

天燈眨了眨眼睛,沒有多說,自顧着朝北邊的那扇小門走去。

二人一南一北,反向而行,頗具畫面感、距離感。恍若世俗與隔世的感覺。

陳天鴻坐到櫈子上,拿起李斯留下的那張白紙觀看,發現雖是四個字,但有兩個字完全一樣,也就是有三個字。當然,仍然是一個字也認不得。好在,他有了三個月的見習學習期,對於“衍聖詞典”的運用,已是得心應手。很快查到了李斯留下的三個字。

橫着讀,第一行是“造寫”,第二行是“景景”。這明顯不成詞語與語句。所以,豎著讀,第一列是“寫景”,第二列是“造景”。這明顯是兩個正確的詞語。可陳天鴻不明白了,反反覆復的與詞典釋意對照,始終只能領悟出“描寫景物”與“塑造景物”。

心想:李斯真是個怪人,神神秘秘的留下這四個字,有什麼用。可能是與怪和尚相處太久,被傳染了的緣故。

便摺疊起來,放到一邊,不再理會。然後,一一打開李斯留下的十本舊書,仍然用衍聖詞典查找詞語,進行閱讀。第一本書的首頁,寫有“曦聖”二字,裡面是多達九頁的字帖。第二本首頁寫的是“顏聖”,仍然是九頁字帖。

陳天鴻快速查詢下去,依次是“柳聖”、“褚聖”、“歐聖”、“懷素集”、“東坡集”,後三本皆是“無名氏”。每一本書帖里的字體,大小、形態、布局,完全不同。

以陳天鴻僅有的知識與能力,只有乾瞪眼的份。而他又是一個很務實的人,從來不裝腔作勢。所以,他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書帖,心中馳騁想象,渴望強烈。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

子時時分,陳天鴻的臉上漸漸顯現出黑氣,七竅慢慢生出紅霧。紅黑交織,將他裝飾的像是一個正在蘇醒的惡魔。

正在此時,北邊那扇門中佛光普照,將陳天鴻裹的嚴嚴實實。陳天鴻昏昏然不知不覺的向那扇門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