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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天氣陰冷,適於安眠,掩映在竹林間的白蘭的竹屋還未亮起燭火,本便是密林深處,加之蒼穹漆黑又有凄風小雨夾雜,便更是顯得此處清幽。

拜別蘇凝師太后,凌蠍幾刻時辰便趕到白蘭與小月月的居所,想進去說明一切時,才發現自己竟是不知從何談起,前不久還拍胸保證,信誓旦旦,現在思慮再三終究還是要獨自離開。

聚少離多,凌蠍也不敢確信究竟月月對自己是否還有依賴的感情,自己,還是那小女孩心中的大哥哥么?想到此,心底越發忐忑和若得若失了,再望見那燈火未明的竹居,更是莫名萌生怯意。

幼時,他因受各種白眼排擠,始終也與谷中的妖族小孩兒們玩不到一塊去,魂印缺了大半,媚娘叮嚀他日夜練功增強體質,而他自己也常常深入明月谷山脈深處打柴採藥。從被拋棄那時再到離開明月谷,以往的歲月,可說許多記憶全都鋪在了那幾條熟悉的小徑,孤身一人獨行。

無聊久了,他便時常會想,會不會在某一日,即便是無聊枯燥的小路,即便是凄冷幽靜的深處亦可發現能讓自己甘願奔赴的東西。

而今,凌蠍以為是找到了,卻不願去承認是另一段劫難,正如他長久以來從未走進孩童時期的同齡人心裡一樣,他現今以為可以不顧一切的事物最終會不會也在猜疑和變化中消失?

天道命運莫測,最難通透,你看穿或是看不穿,總還是會去下意識反抗,為自己尋求最滿意的結果。而凌蠍此刻才發現,自己近年來所謂的成長,仍是一如既往似童年窺探那幾條荒野小徑一般,不敢奢求有誰作伴,卻想尋得心安一隅。

“凌、凌師兄?”

耳邊銀鈴般清脆的聲音愣是將凌蠍從沉思的狀態中拉扯歸來,凌蠍轉過頭,卻是一巧顏笑目的女子在與他打着招呼。

此人凌蠍識得,上次了空大哥被救上紫雲峰,自己也被傳喚而來,臨行東荒之際前來與白蘭道別,她和另一個女孩許是與白蘭鬧得比較開,也暗中調侃起白蘭和自己的事情來,當時自己好似裝作聽不見。

當然,真心稱凌蠍為師兄的人少之又少,興許這也是凌蠍對她印象較深的因素,倒不足為談了。

“嗯……是舒香師妹罷,今日清晨風雨薄涼,你找白蘭可是有要事么?”

“要事?不不不,我只是來尋小月月耍玩,小雨本是說好與我一同前來的,無奈天冷賴床,我閑着無事便自己過來。”舒香連忙擺手,偷空瞥着有點心不在焉的凌蠍,然後細細打量起來道:“凌師兄好不容易上紫雲峰一趟來看白蘭姐姐,怎到了門前卻不進去?”

“我——”凌蠍不知曉如何回答少女的問題,他只是想隔着距離想清楚罷了,很多時候便是這樣,不做準備的話,離別便極有可能變得格外狼狽:“沒什麼,我這便進去了。”

他雖然這般說著,但眼神卻是那番複雜,好似被什麼縈繞心頭的事情煩擾,既然在乎,既然想見,又為何如此猶豫呢?

舒香自從拜入師門以來,下山機會少,師父師姐說道理,將經歷,她便聽着,也將大部分奉為真理,一便是一,二便是二,極少有複雜的思緒。

從門門道道聽來了許多關於他的消息,尤其是東荒那些事情,往往是事情的本身沒什麼大不了,但想得越久便容易餡進去,眼前這位見面不多,稱不上熟絡的師兄周邊的凝重感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心裡明白這並非沉迷,也許好奇居多才是。

“凌師兄你前陣子下山,無礙的罷?我聽說了關於你的傳聞,我相信白蘭姐姐,也相信你。”

凌蠍正要加快步伐,聲音傳來卻是讓他小小遲疑了,回身一看,只見矮了他大半個頭的舒香,其眸子里亮着幾分真意的關心。

舒香抿嘴,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說著,那決然的神情在凌蠍眼裡倒是有幾分好笑。

傳聞可多了去了,你指的是什麼……凌蠍輕笑想着,卻沒有說出口,只笑意濃厚了些,道:“沒事,都過去了。”

這一次跟白蘭道別之後,也不知何時才能再一次上紫雲峰,就憑一句真心的師兄,總該送些東西才對。更何況,這位師妹看樣子一直以來都很照顧白蘭和小月月不是?

凌蠍指間一抹耀眼的亮光綻開,兩枚色澤暈紅的上等丹藥懸浮掌心,那是出明月谷前二娘美姬贈與,倒也不是有益修鍊,而是偏向美容駐顏,二娘美姬對他溺愛,有時候好東西一股腦鼓搗進凌蠍懷裡,卻是不去分類歸總了。

此物,現今拿出作人情應是不會失禮。

“給我?凌師兄,你這是?”舒香吃驚看着她,並未伸手去接。

“白蘭和小月月虧你們平時照顧,日後也拜託了。我沒什麼好東西,這兩枚丹藥你收下。一枚看你心意,給上次與你在一起的師妹帶去也好。”

“師門指間,扶持互助,本是應該。師兄也是夕雲門人,白蘭姐姐就等同於我師嫂……不是,師妹的意思是人與人也本該如此,師兄你又何必客氣,師妹不能收下!”舒香連忙推手,言語已無倫次。

“呃——”凌蠍聽着尷尬,只道:“莫要拒絕,收下罷,今後很少見面的,單憑你們真心稱我一句師兄,你們不願收,我卻是不得不送。”

凌蠍笑着,在舒香搖頭不注意一瞬,送達她身前,藍眸亮了又暗。

舒香不知發生何事,下意識手接住,吃驚反應過來時,凌蠍已背對着她逆風緩緩走向白蘭的竹屋,她下意識握緊單手執撐的油紙傘,這才發覺方才只顧談話,全然忘了師兄手中無傘,而自己絲毫未為師兄遮蔽一點風雨。

想着想着,不禁羞愧得臉紅過耳,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風雨凄凄,吹打着枝葉清脆的修竹,颯颯的聲音一直蔓延到竹屋四格的油紗窗,忽而咯吱一聲,一張素凈的面龐彷彿被定格,宛若悄然綻放的丁香。

她的聲音穿風透雨而來,飄忽中帶着一絲惱氣。

“我以為你還要在那邊望久些。”

凌蠍苦笑,白蘭從屋內緩緩行出,來到他面前後停下也不說話,只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