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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是做這個的。”女護士說,“看來中國人真會做生意。”聊天中我得知她名叫美娜,披集人,在這家醫院工作剛五個月。有傳聞說這家醫院晚上也會鬧鬼,但她還沒遇到過。我連忙說,要是以後真的鬧鬼,別忘了找我,很多阿贊師傅都會施法驅邪。

次日上午,我被黃誠信叫醒,迷迷糊糊地從空病床中坐起來,看到黃誠信那張焦急的臉,說阿貴的情況不太好。我揉了揉眼睛,看到躺在對面床上的阿貴渾身抽搐,嘴角也往外流着血。醫生和護士急匆匆地過來,開始檢查,最後都滿臉無奈。黃誠信翻譯給我,說建議我們轉到曼谷最好的醫院,免得耽誤。

看着黃誠信的愁容,我趕緊給高雄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有結果,這邊要不要轉院。高雄說:“再等兩個小時,阿贊達林康已經從清邁乘飛機出發,就快到了!”我連連說好,再安慰黃誠信耐心點。醫生和黃誠信激烈地交談,最後氣呼呼地離開。黃誠信嘆着氣,說醫生覺得我們讓巫師來給病人治病是很可笑的事情。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黃誠信像驢拉磨似的圍着阿貴病床轉圈,嘴裡一直在說:“介可怎麼系好?要系他真的死在這裡,要我怎麼跟他的家人交待?會不會跟我算賬?”我只好繼續安慰黃誠信,讓他少在這拉磨,免得更鬧心。看着阿貴的臉,我其實比他還緊張,雖然這半年多的牌商生涯,我也見過死屍,但那都是與客戶有關。而阿貴跟我也相處了幾個月,算是熟人,現在在我的眼皮底下,這個熟人隨時有可能變成冰冷的屍體,讓我非常害怕。

兩個小時過去,但高雄仍然沒有來。在黃誠信的極力要求下,我再打電話過去,居然關機了。這回黃誠信有些崩潰,乾脆坐在地上乾號,說這回慘了,不但保不住阿貴的命,那位阿贊師傅來回的路費可能也要算在他頭上。

要不是阿貴就要完蛋,我簡直想笑出聲來。這個黃誠信無論什麼時候都忘不掉錢這個問題,真是鑽進錢眼裡去了。

正在這時,聽到走廊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音,我跑出病房,就看到高雄後面跟着兩個人,前面是女護士美娜在領路,四人都朝我這邊走過來。我連忙朝他們招手,進了病房,那兩人一高一矮,高的約三十來歲,穿白色無袖衫,多色長裙,頭髮比較長,有些像民國時期剛剪完辮子的中國人,下巴還有鬍鬚。雙臂都是一行行的經咒紋刺。矮個的比較年輕,應該是阿贊的助手。

高雄對我和黃誠信說:“這位是阿贊達林康,以前我跟你們提起過。”

我努力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名字,忽然想起什麼來,說:“五靈蠟?”高雄點點頭。原來是他,我想起來了,那時高雄曾經跟我說,他數年前因為得罪了人而從廣東逃往東南亞,在緬甸深山裡遇到一位叫阿贊達林康的黑衣師傅,還幫他到亂葬崗挖出一家五口的屍體,而製成了五靈蠟,看來就是他了。

“是從緬甸把師傅給請過來的?”我問。高雄說當然,阿贊達林康的家在清邁以北、泰緬邊境的孟東深山裡。那裡根本沒有手機信號,高雄是給他的助手發了短信,那助手每周會到大山外面的鎮里採購物品,只有運氣好時,才能趕上助手的手機有信號。看來是阿貴運氣不錯,高雄給阿贊達林康的助手發短信不到半天,就收到回復。

本來阿贊達林康極少到深山外面去,但聽說是高雄的朋友出事,而且好像還是鬼王派邪術,就勉強同意了。為節省時間,高雄並沒去親自迎接,而是請求阿贊達林康和助手儘快出發,趕到曼谷。

黃誠信連忙說:“還是高老闆有面幾,棱從辣么遠的緬甸深山裡請來厲害師傅!”高雄一擺手,那助手把病房的門關好並反鎖,阿贊達林康來到病床前,用手掌輕輕在阿貴臉上摸來摸去。

“高老闆,這也是要收費的嗎?”黃誠信把高雄拉到旁邊,低聲問。我忍不住失笑,說你真能開玩笑,人家阿贊達林康又不是如來佛祖,就算佛祖給人講經還收黃金呢,他為什麼不收費,難道你是他親戚。

黃誠信說道:“多少錢?”高雄瞪了他一眼,說阿贊達林康收費不高,施法加上路費,總共付五萬泰銖就可以。這價讓我感到震驚,真是便宜到家,阿貴這麼嚴重的降頭,要是能解得開,說明這位阿贊達林康師傅法力真的很深,而且還跑這麼遠路,才收一萬元人民幣,比我賣條邪陰牌的利潤沒高多少。

黃誠信又開始糾結:“又要五萬泰居,這要賺好久的啊……”

我說:“你怎麼又來了?別忘了阿貴可是替你擋災。”

“我知道啊,”黃誠信說,“但你們不雞道,像我介樣的守法商銀想賺到五萬泰居真的系好辛苦好辛苦,要——”高雄打斷他說是很辛苦,怎麼也得差不多半天才能賺到手。

黃誠信驚訝:“你怎麼……哪有這麼快啊?”我接口說你那珠寶店來一批遊客就差不多了。黃誠信還在糾結,高雄氣得過去掐住他的脖子,問到底掏不掏錢,他要是真的再耽誤下去,阿貴死後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他,說不定半夜爬到他床上,活活捏碎他的卵蛋。

也許是這話把黃誠信嚇到了,他立刻點頭,說解開邪降就馬上取錢回來。高雄對阿贊達林康點頭示意,後者將右手抬起,助手打開隨身帶着的灰布背包,從裡面捧出一顆人頭骨,灰突突的。之前阿贊平度和阿贊蓬為阿貴施法的時候,兩位師傅都用過人頭骨當施法工具,那時把我嚇得夠嗆,現在又看到,仍然很是害怕,但已經沒那麼震驚,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非要用死人的頭骨。

阿贊達林康把這顆人頭骨平放在阿貴的胸口,右手五指開張,壓在頭骨上,左手按住阿貴的腦門,開始念誦經咒。我和黃誠信站在旁邊,都緊張地看着,這種場面我並不陌生,大半年也見過好幾次了。但那都是客戶,最多是鄰居,還是沒什麼交情的,比如鄰居姚老太太。而現在則不同,阿貴是我實打實的朋友,就算他只是個被有錢同鄉帶到泰國打工的窮小子,但我仍然當他是朋友。所以,我自然地對他的命運而產生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