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這次月考考了個年組第二，班級第一，班主任溫老師很高興，直說閆豆豆進縣一高肯定沒問題。

這個小縣城的第一高中就是所謂的重點高中，別看小縣城不怎麼樣，縣一高卻是在省里都是掛了號的高升學率學校之一，基本上考上一高就等同於考上大學。

這個時候的大學生都是包分配的，所以一個人人羨慕的鐵飯碗是妥妥的。

班裡同學都用羨慕的眼神看着林夕，可是林夕卻突然感覺到一股陰冷的目光夾雜在這些羨慕的視線里，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林夕順着這目光看過去，卻是譚樂在對着她微笑着擠擠眼睛。

林夕也跟她擠了擠眼，然後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發現其實刷綠漆裝嫩也是個很不好乾的活計，起碼對於林夕這樣的人來說有點難。

天天偽裝小朋友，讓自己都有點疑神疑鬼的了。

如果拋開這茫無頭緒的任務不說，其實林夕真的是特別喜歡這次的位面。

和這些同學們以及老師相處的平凡日子，讓她感覺到無與倫比的安寧。

無論是班主任溫老師還是那些科任老師，都是那麼兢兢業業每天不厭其煩的磨叨着：“現在不學好，將來萬事難。”

溫老師曾經有一次意味深長的對自己帶的這些學生說道：“我知道你們嫌我煩，總有一天你們想要人嘮叨你們，別人卻都笑臉相迎再不肯囉嗦一句的時候，才知道我今天的嘮叨都是為了你們好。”

都是為了你們好。

這句話幾乎是所有學生跟孩子最恐懼的魔咒。

可是等到步入冷漠的社會，大家都學會帶着面具做人，什麼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想聽到一點建議和批評，已經是千難萬難。

而可憐的林雅卓，提前面對了這種局面。

無論是在寢室還是在班級里，她都被大家不約而同的孤立了。

不但如此，她還會時常面對張家人的謾罵和羞辱。

林夕就親眼看見過一次張秀麗那瞎了一隻眼睛的奶奶在校門口怒瞪着獨眼對着學校破口大罵。

“舉頭三尺有神明，姓林的小1B崽子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咒你活不過今年，就會下去陪我的小麗了！”

她揮舞着手裡的拐杖，掉光了牙齒乾癟的嘴巴說出話來總是帶着很強烈的爆破音。

“這老太太看着真像格格巫，說話太毒了，警察都說不是林雅卓了，她幹嘛還總跑學校來咒人家！”

林夕陪着韓茹去勤工儉學小賣部買她人生的第一包姨媽巾時韓茹這樣形容張秀麗的奶奶。

雖然感覺韓茹的形容對於一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老嫗來說，有點不厚道，可是那枯瘦的身材，鬢邊的兩叢亂髮，閃着光芒的獨眼，因為皮膚鬆弛而顯得特別隆起的鼻子和下面凹進去的嘴巴，真的很像那個倒霉的格格巫。

林夕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被老嫗聽見，她拄着拐杖向林夕她們這邊沖了過來，嚇得韓茹驚呼一聲，拉着林夕付了錢匆忙逃走了。

林夕不經意間回頭，看見林雅卓隱在角落裡，木然看着張秀麗的奶奶對她的詛咒，一直都面無表情。

兩個人跑出去很遠，還依稀聽見老太太不斷的咒罵著她們沒有同情心，早晚都下拔舌地獄。

不知道為什麼，林夕總覺得老太太的獨眼看着有些瘮人。

不由想起《紅樓夢》里賈寶玉曾經說過的話，好像說雲英未嫁的女兒家是無價的寶珠，嫁人的就成了普通的珠子，若是年老的連珠子都不是，竟成了魚眼睛。

講真，林夕一直都不是很喜歡這個中央空調系暖男，不過在看到這老嫗那隻如泛白的死魚眼睛一般的獨目，她發現起碼這句話來說張秀麗的奶奶是正確的。

林夕又看了一眼像截木樁般戳在寒風中的林雅卓，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兩個人氣喘吁吁跑到宿舍，還沒到門口，韓茹就開始“哎呦哎呦”的叫痛了。

譚樂看見她們頗為狼狽的樣子，關切的問：“你們倆這是怎麼啦？後面有鬼在追啊！”

韓茹蹲在地上，雙手抱着肚子，痛苦的說道：“可……可不就是被……被鬼追嘛！”

作為寢室長，譚樂真的是非常合格的，她幫着林夕一同攙扶着韓茹進了寢室。

譚樂看見韓茹用報紙包的嚴嚴實實的那包東西，打趣說道：“咋？你家親戚也來了？”

韓茹的臉一紅，她們寢室的女孩子不好意思明晃晃拿着姨媽巾到處晃蕩，去小賣部買的時候都是自帶報紙一張，所以看見報紙抱着鼓囊囊一包東西，不用猜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扶着韓茹在自己的鋪上躺下，譚樂給她打開電熱毯的開關，然後收了笑容鄭重其事的說：“韓茹，這大冬天的你又是第一次來，可千萬要小心，別瘋瘋癲癲到處跑，我媽說抻着涼着都不是玩的，弄不好坐了病可是要遭一輩子罪啊。”

韓茹的眼裡帶着感激，乖乖點頭：“知道了，謝謝你啊小樂。”

譚樂也沒多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那一陣跑帶來的後果還真不小，韓茹開着電熱毯依然疼得直冒汗，晚飯是林夕直接幫着去打回來的。

一進門，林夕就看見韓茹正抱着一個印着“農業學大寨”的大號搪瓷缸子在“吸溜吸溜”的喝着熱水，肚子上還有一個灌好的熱水袋。

“人緣不錯啊，又有人打飯又有人送水的，快趕上公主啦！”

“才不要，我是楚留香，你呢是善解人意的蘇蓉蓉，小樂是本帥的李紅袖。”

現在地方台正在如火如荼播放鄭少秋主演的《楚留香》系列，韓茹回家看過兩集後迷得不要不要的，天天嚷嚷着也要弄把扇子，上書幾個大字：我踏月色而來。

“我要是能做幾天楚香帥，過過他那樣快意恩仇的瀟洒生活，就是死了也甘心了。”韓茹口中喃喃着。

林夕並沒有留意韓茹的話，她看見渾身都冒着寒氣的林雅卓直僵僵走了進來。

悲愴、木然，這樣的林雅卓像是一截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木樁或者行將就木的老人，而非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

不知為什麼，林夕總是在她身上能夠感受到委託人的那種氣息，不由得心中一動，難道說在委託人的世界裡，沒有回家的人是閆豆豆？最後成了張秀麗死亡的背鍋俠？

想想還真有可能，因為不久前發生的火燒日記本事件，閆豆豆跟劉翠雲置氣不回家的可能性很大。

不過應該不會，林夕接收到的劇情裡面，沒有一絲一毫張秀麗存在的痕迹啊！

“林雅卓，你幹什麼啊！”韓茹的喊聲驚動了林夕。

只見林雅卓正在收拾自己鋪上的東西，將它們直接丟到旁邊空着的位置上去鋪好。

那是……

張秀麗之前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