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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黑的,水是黃的,雨是一條一條透明的,沿着頭盔的玻璃罩子,像塑料蚯蚓一樣,一拱一拱的慢慢往下爬,吳小清伸出手去抹了一把,努力瞪大眼睛,好讓視野再清晰一些。

沒多久,吳小清就再次看到,好幾個人抱着一棵大樹的枝幹,對着他大聲呼救的場景。吳小清沒有像之前幾次那樣企圖靠近過去,因為他知道,靠過去自己也幫不了對方,反而可能會給自己帶來危險。他只是按照搜救隊的要求,遠遠的圍繞着他們轉了兩圈。

這麼做倒不是在想辦法救他們,而是搜救隊在觀察那棵樹的實際高度——進而判斷吳小清的前進方向,確定是不是在朝着水位更淺的方向行使。

搜救隊確定了新的航行之後,在眼鏡中用綠色的標識提醒吳小清轉彎,吳小清照辦了,但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幾眼。他已經開始習慣,但還不能做到無視。

最近這一批人應該是一個部落的,吳小清看到他們臉上都繪有類似的迷彩條紋。這個部落的運氣十分的糟糕,他們本來已經在成功逃生的邊緣了——按照搜救隊的估計,他們再向著西北過去幾十公里,應該就可以看到陸地了。

但他們還是選擇了休息,也許是因為缺乏糧食,所有人都精疲力盡,也許是因為看到天已經放晴,覺得災難已經過去——原始人對洪水的理解,似乎就是自己頭上下雨,水就會漲,不下了,就會落下去。

但他們不知道他們正處在整片洪區的中下游,所以當上游再次來了洪峰之後,這個部落的所有人瞬間就都成了魚鱉。

也許是因為航向正確的原因,接下來,吳小清視野里的東西開始變得豐富了。各種各樣的漂浮物,在水裡掙扎着游泳的動物,以及最後,甚至還有停在水面的木頭上休息的鳥類。

按照搜救隊的提示,吳小清立刻跟上了這群鳥,在兩個小時的追趕以後,他終於看到自己視野的盡頭處,那水天一線的方向,出現了整塊的大地。

計算全部的時間,他一共開了18個小時,距離諾亞號的直線距離是928公里。

但這並不意味着吳小清的任務結束,如果吳小清沒有找到陸地,那是結束,而現在,只是一個開始。

按照搜救隊的提示,吳小清選擇了在一塊礁石後面上岸,把摩托艇栓死在一塊石頭上面後,吳小清背上沉重的行囊,小心的走上陸地。

連續開了18個小時的船,吳小清已經累的快吃不消了,但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之前那個倒霉被淹死的部落提醒吳小清,在這個原始時代,任何的懈怠都可能導致性命之憂。

看太陽現在應該是早上,而且天也晴了,如果這附近存在某個部落的話,現在應該最適合他們出來捕魚。吳小清拿着望遠鏡,耐心的等了好一會,確定沒有發現任何的蹤跡之後,又向著陸地內部走去。

按照他們之前開會商量好的流程,吳小清需要在陸地上先確定這裡適不適合登陸,以及能否養活滿滿一船的人。如果不適合,那就需要在陸地上建立起基地,當然,不是靠吳小清,而是通過傳送,把一些地球上的人,在他們本身不知情的情況下送過來工作。

這些還都不算什麼,雖然一個人在荒郊野外,可能還有猛獸什麼的,的確有點嚇人,但吳小清還不至於害怕,相反還有點期待。吳小清現在最擔心的是,如果在這附近發現了人,或者一些完整的部落,那就麻煩了。

如果有部落已經逃生到這裡並佔據了地盤的話,那他們作為後來者,很多事情就很難辦了——特別是讓地球人來改造的事情,因為涉及保密的原則性問題,搜救隊根本不會妥協。之前開會的時候,沈長文甚至提出過一種設想——如果真的發現了個別的原始人,或者小部落,就算全部殺光,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相比起一兩千人,甚至以後幾千人,上萬人的死活,這的確算不上什麼。但吳小清還是在會議上表示了堅決的反對,最後沈長文也沒有堅持這個思路,妥協的只是,如果真的有部落,那就欺騙他們,讓他們去別的地方,把地方騰出來安置。

這裡看地形應該都是山地,幾乎看不到什麼土壤,地面的起伏很大,吳小清按照搜救隊說的,先朝着一個制高點出發,等到了之後,再用望遠鏡仔細觀察地面發生的情況。吳小清花了兩個多小時爬山,等到了山頂,確定了周圍的大致安全之後,吳小清體力已經徹底的消耗完了。

他把衣服翻過來,把有迷彩的那一面穿在外面,然後一邊啃着壓縮餅乾和巧克力,一邊從背包里找出來睡袋。等吃完之後,吳小清撒了泡尿,然後在暖暖的陽光下入睡了。在睡覺之前,他沒忘記脫下眼鏡,然後把它面對着下山的那個方向——這樣,搜救隊就可以在他睡覺的時候,幫他執勤了。

之前是第一次在異世界睡覺,現在是第一次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在異世界的野外睡覺。吳小清在家裡睡覺的時候,天天幻想的是異世界的各種奇遇,現在真的處在奇遇之中,想的卻又只是家裡的那張大床。

……

手機在震動,這是搜救隊跟吳小清約好的聯繫方式。

因為距離太過遙遠,而且沒有精確定位的辦法,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搜救隊不會使用傳送。吳小清在網上訂了對講機,但還在快遞中,所以,暫時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吳小清的手機——雖然在這個世界裡,手機完全沒辦法收到信號,但搜救隊在確定了大致方向後,還是可以聯繫到的。

不能發送具體的信息,但只要能震動提示吳小清,剩下的就可以通過那副眼鏡來視線了。

剛剛睡醒,眼睛還沒適應周圍的環境,現在又是到了晚上。吳小清只能根據記憶,摸到眼鏡,然後看到了搜救隊的字幕:“先清醒一下,周圍可能有情況。”

吳小清從水壺裡倒了點水出來,給自己洗了把臉,然後大概朝着周圍看了一下,的確是有情況。

站在吳小清的這個山頭,可以很方便的看到,他眼皮底下是一個三座山圍成的一個山谷地帶,這個山谷也是搜救隊本來打算好的基地位置,這裡的地形都已經發給沈長文去做規划了,但是現在,吳小清看到那個山谷里有火光。

吳小清拿起望遠鏡,大概看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他最擔心的事情似乎發生了——那火光是篝火,周圍圍着好幾個人。

“吳小清,檢查你的槍和彈藥。”搜救隊的字幕提醒他。

“大哥,”吳小清第一次面對搜救隊不這麼乾脆,有些猶豫道,“沒必要吧,我在山上,又是晚上,他們肯定沒看到我,要是看到白天早看到了。”

“你是想浪費檢查的5分鐘,還是要浪費你人生接下來的50年?”搜救隊的字幕很冷,也很有效。

吳小清照辦了,槍他是用過的,對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槍的吸引力是怎麼誇張都不過分的,吳小清這兩天睡覺都是抱着槍睡的。他也在船上試着開過幾槍,大概知道了怎麼用,也學了基本的瞄準姿勢,但他那與其說是訓練,不如說是單純的玩,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會有真正用到這東西的一天。

在往彈匣里補充子彈的時候,吳小清聽到那個方向,傳來了一陣聲嘶力竭的慘嚎,儘管隔了有近兩公里,但這聲音依然聽得清晰。聽到之後,吳小清的手都忍不住打哆嗦,彷彿現在已經有人拿着大棒子站在他身旁,準備隨時敲開他的腦殼一樣。

那慘嚎聲一旦開始,就接連不斷的持續了下去,一聲接着一聲。吳小清不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緊張讓他飛快的加快着手裡的動作,可越快出的錯誤就越多,好幾次他都把子彈攥在手掌心裡了,可以準備捏起來裝彈的時候,又下意識用了很大的力量,結果就是子彈總是滑落到地上。

如果吳小清真是在戰場上,這樣的表現已經可以讓他死上一百次還有餘了,但他很幸運,他現在有的是時間。

等吳小清再次拿起望遠鏡時,那慘嚎已經漸漸衰弱了下去,在鏡頭中,吳小清看到嚎叫的那人臉上,塗著他白天見到過的圖案,在他周圍,圍着好幾個臉上有笑容的人,其中一個手裡正拿着石斧,吳小清看到那斧頭正對準嚎叫的人的大腿,一下一下的狠狠的剁了下去。

吳小清立刻就意識到他們在幹什麼,他去看篝火上那串着的幾塊肉,看清之後,頓時整個胃都開始抽搐起來。

被抓住當肉吃的“獵物”不止那正在嚎叫的人,在那人身後,還有好幾個,他們都被用水草一樣的繩子捆在了一起,此時正看着同伴活生生被*,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完全沒有任何動靜。

吳小清感覺自己渾身的血一下子就沸騰了,他甚至想立刻衝到那幾個人面前,對準他們一人幾槍,全都給解決了。但是他又忍不住害怕,儘管他手裡有槍,對方僅僅是幾個瘦弱不堪,營養不了的原始人,但看到他們吃肉時的表情,吳小清又從骨子裡感覺到害怕。

“你太緊張了,同類相食是災難中的常事,”搜救隊的字幕彷彿在談論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他們有他們的難處。”

吳小清兩隻手無意識的摳着地上的石頭,直到手指磨破了,他才停止了這動作,但他身體里有股東西在全身上下亂鑽,似乎怎麼也沒辦法停住,停住了手,他的牙齒又開始狠狠咬着嘴唇。

吳小清記得那些人,記得他們臉上的圖案,記得他們在對自己求救時,自己轉身離開的情形,正因為記得,他才會這樣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

“生存是生命的首要目的,”搜救隊又說,“即使是在地球的歷史上,這樣的事情。”

這個時候吳小清已經做了決定,他打開了槍的保險,唰的一下站起身,字幕在這個時候中斷了一下,大概是知道吳小清此刻的狀態無法被勸說。

他們都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也都默認了事情的發生,字幕只是最後說了一句:“也好,就當是為了保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