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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殺“羊”的那個店小二已經和另外一個人抬着巨大的托盤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幾分鐘前被店小二拖走的懸鏡司術士不僅已經被烤成了金黃的顏色,而且被分割成了無數個方塊。術士的人頭就擺在托盤中間,皮膚中滲出的油脂正順着人頭的眼眶緩緩流落,乍看之下就像是已經被烤熟了的人頭還在無聲地哭泣。

兩個店小二把托盤抬到了我們三人所坐的桌子上之後,說了一個“請”字,就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我們三個看向那隻冒着詭異香氣的“烤羊”之間,林鏡緣抬手一掌把“烤羊”全都掃落在了地上,托盤底下立刻露出一張滿是油脂的白紙。

林鏡緣沉聲道:“證據終於出來了。”

我低頭看向那張紙時,上面浮現出了一片鮮紅的字跡。我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後,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那段文字記述了一個十分簡單的故事,故事的大致內容是:幾個旅人走進了一間極為詭異的客棧,他們進門之後,就發現自己所想的事情會自動實現,自己無論提出什麼要求,店家都能立刻做到。最後,其中一個旅人為了試探店家究竟是人是鬼,提出了要吃“兩腳羊”,結果在客棧掀起了一場血腥。有人被店家當成羔羊活活宰殺,屍體也因為一個客人的話,被做成“烤羊”端到桌上,而他那顆已經被烤熟的人頭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我猛然往人頭看過去時,落在地上的首級已經雙目爆睜,直視着一個地獄門術士的方向。

我挪動目光時,地獄門術士的陣營已經讓開了一處空地,人頭的目光剛好透過人群中的空隙落在牆上。

我饒有興趣地問道:“林堂主想要跟我說什麼?”

林鏡緣道:“我們遇上了鬼域里的血書。只要有人用血寫下了故事,那個故事無論多麼的荒誕,都會在鬼域中上演,哪怕中間出現了任何偏差,也會被冥冥中的一股力量糾正過來,繼續按照故事中所寫的情節發展。”

我靜靜地看着林靜緣道:“你說的這些事情,是你在進入鬼域之後發現的?你們似乎也沒進來多久吧?”

林鏡緣道:“我一開始就已經說過,懸鏡司死士從鬼域里送出來的資料全是假的。但是,有四個死士送出來的情報卻是用血寫成的。”

“懸鏡司風堂有一個特殊的規定,凡是重大情報,必須用特製墨水書寫、傳遞。一是因為懸鏡司的墨水沒人能仿製,可以確保情報的準確;二是因為如果沒有秘法,任何人都看不見風堂弟子寫了什麼。”

“過去,風堂以為那四個弟子所寫的情報只是假消息,僅僅在資料中提了一下就草草帶過,並沒有引起任何重視。現在看來,那四個弟子的情報才最有價值。他們都在表達一個意思,鬼域中最為可怕的東西就是血書。”

我抬眼看向林靜緣道:“你別告訴我,風堂弟子隨時都帶着幾支特製的水筆。”

林鏡緣向身後的一個人揮了下手,那人就毫不猶豫地走了上來,把右手豎在我面前,伸展抓握了幾下,才分開了五指,然後用左手抓住右手食指輕輕向上一拽,竟把自己的半截手指拽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的一節筆芯。

如果不是對方演示,無論是從手指的膚色還是靈活的程度上,我都絲毫沒有看出來他裝了一隻假的手指。懸鏡司在機關術上的造詣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那人當著我的面用手指上的水筆在桌子上刷刷寫了幾下,才抽出匕首,一刀砍飛了自己被改造成水筆的手指,垂着雙手退到了一邊兒。

我這才注意到,那人寫過字的桌面上看不到半點留書的痕迹,懸鏡司風堂的傳訊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林鏡緣道:“風堂弟子一旦暴露了傳信筆的位置,就會將其棄之不用。讓吳先生見笑了。”

那人身上肯定還有一支筆在,而且,肯定不是藏在手上,否則,這個人就等於是廢了,以後再沒有半點價值。

林鏡緣說話之間取出一隻瓷瓶往桌子上點了幾滴藥水,那上面立刻浮現出了四個字來——“孤陋寡聞”。

那人剛才寫字的時候,我就在看他的手勢,他確實是寫了這個內容。

林鏡緣徐徐說道:“風堂的傳訊弟子從不掌控顯字的藥水,也就保證了連他們本人都沒法顯現傳訊的內容。”

我沉聲道:“既然如此,你繼續往下說。”

林鏡緣道:“我尋求合作時,曾經說過,我們雙方損失了所有的命數師。他們幾個無故殞命的原因,就是因為血書上的故事。”

林鏡緣說話之間,把一張紙擺在了桌子上。我低頭往那上面看過去時,眼中不自覺露出了殺機。

那張血書上記述的事情非常的簡單,就是:鬼域不容命師,無論哪個命師進入鬼域,都會被人碎屍萬段。

我沉聲道:“這是誰寫的?”

林鏡緣直言不諱道:“血書出自孫五夫人的手筆。五夫人,是不是該說點什麼了?”

孫曉梅走出來道:“我剛進鬼域不久,就看到地上有一支壓着白紙的硃紅色毛筆。那時候,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它撿起來。這聽起來非常可笑,但是我當時確實抵抗不住那支毛筆上的魔力,只想着把它撿起來,彷彿只要握住了那支筆,就等於是握住了自己的命。”

孫曉梅繼續說道:“我撿起那支筆的時候,冥冥中像是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讓我去寫一個故事,寫什麼都行,只要我寫出來,就能在鬼域里成為現實。可我不會寫故事,而且附近還有人在陸續趕過來,我就趕緊寫下了一段話。”

我沉聲道:“你是想要殺我吧?那你幹嘛不直接寫我的名字?”

“我寫不上去。”孫曉梅毫不掩飾地說道,“我當時連續試了幾次之後,都寫不上去,但是我把你的名字改成‘命數師’之後,就寫上去了。”

“等我把那段話寫完,硃筆和血書就一塊兒消失在了我的眼前。而後……”

孫曉梅說到這兒時,下意識地看了看林鏡緣。後者接口道:“後來,我們帶來的命數師就全都成了碎肉。他們等於是在眾怒睽睽之下,莫名其妙的被某種力量給剁成了肉醬。”

林鏡緣揮了揮手之後,有人從大廳的角落裡拎出了兩隻塑料袋子放在我眼前,敞開了袋口,濃烈刺鼻的血腥味頓時狂涌而出。

我看了一眼口袋中像是肉餡一樣的屍骸,不由得微微動容——懸鏡司和地獄門的高手加在一起超過兩位數,他們不可能不分出人手去保護命數師。

想要在高手環繞的情況下偷襲得手,一擊即退並不困難,但是想要把人活活剁成肉醬,再從容離去,卻幾乎沒有那種可能。

古代有一種刑罰名為醢刑,也稱菹醢,就是將屍體剁成醢。相傳,這種刑罰是由商紂王所創,用以對付九侯,但也可以對於活人使用。想要實施醢刑,沒有人手持巨斧、長刀反覆砍剁幾個時辰,是完全做不到的。

兩方高手能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命師被殺而無動於衷?除非他們阻止不了。

林鏡緣抬手揮退了那個搬運屍體的手下,繼續說道:“兩個命數師被殺之後,五夫人寫下的血書就自動出現在了屍身附近,我們也因此猜到了真相。”

“本來我以為吳先生已經無法進入鬼域了,卻沒想到能在這裡與先生重逢,所以,我才向吳先生提出了合作的請求。”

我看向林鏡緣道:“你們需要我做什麼?”

林鏡緣道:“江湖傳聞,吳先生鬼眼無雙,能看過去未來。我們想做就是請先生推斷那支硃筆的位置。只有我們先找到硃筆,才有可能破局而出。你說對嗎?”

我站起身道:“我還是那句話,我暫時不想跟任何人合作,況且,我也不相信你們所說的一切。你們比我先到個把小時,這段時間對於你們來說,足夠給我弄出一段不錯的故事了。我可不想掉進別人的故事裡,成了給你們演戲的演員。”

林鏡緣不由得一皺眉頭,段雲飛卻怒聲道:“吳召,你未免太不識抬舉了!林堂主連懸鏡司風堂秘法都展現給你了,難道還不夠表示我們的誠意?”

我看向段雲飛:“說到誠意,我想問的是,桌子上這張血書出自誰的手筆?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這……”段雲飛頓時一愣,“那個人我自然會找出來。”

段雲飛一時半會兒認不出那血書是誰的筆跡也在情理之中。術士平時寫字的機會非常少,他們手下又人馬眾多,乍看之下很難認出那段文字是誰寫出來的東西。

先前能找出孫曉梅,那是因為她寫的字一眼就能看出女人特有的娟秀,而他們現在的隊伍里卻只有兩個女人。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段雲飛:“如果你真想把那個寫故事的人給找出來,我可以給你提一個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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