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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光的降落地點是城中心某處,在陰鬱壓城的烏雲和雨絲的遮掩下,城外的人即便能夠看到一些隱隱的黃光,也看不清黃光到底是什麼,更無法看清其中到底是些什麼人。

但隨着神木飛鶴越來越為接近地面,城中卻是有越來越多的雲秦人意識到這是誰來了...在一些將領和校官的命令傳達和約束之下,所有這些人都理解是儘可能不讓大莽軍隊知道,他們保持了絕對的安靜,沒有發出任何大的呼喝,但因為激動,很多人的身體都在沉默中顫抖着。

姜笑依還在城巷中穿行,指揮着。

他知道距離大莽軍隊進攻恐怕只差一個契機,一個命令,大的廝殺隨時有可能開始。為了保證自己的精神狀態和體力,他拿着一塊干布在擦拭着臉上和滴到脖頸中的雨水。然後他也看到了空中降落下來的神木飛鶴。“好久不見。”和秦惜月意識到是林夕來了的時候一樣,他微笑着,卻是有些肅穆和難言感慨的在心中說了這一句。

“來了?”

無為觀里,接到消息的唐初晴也撐了一把黃油紙傘走出了木樓,在觀中空地迎接林夕的到來。

他的臉上雖然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迹,但他實則卻是和顧雲靜一樣,是整個雲秦軍方最有資格和最有實力的存在。

只是在這場決戰裡面,可歌可泣的人太多,唐初晴自覺即便是在一些普通軍士的面前,自己也沒有什麼資格自傲,而現在這名在風雨之中到達東景陵的人,更是值得他放下所有的身段去尊敬,甚至敬畏。

......

林夕沒有浪費什麼時間。

在一名雲秦將領的指引下,神木飛鶴直接飛入了無為觀,落在了這名曾參與過墜星陵守城,所以眼中的滄桑便似乎永遠比一般人更多一些的老人面前。

林夕第一個跨下神木飛鶴。

高亞楠和邊凌涵在他的身後走下。

李五直接撐開了一柄傘,躬身朝着唐初晴行禮,然後直接將傘柄擱在神木飛鶴上,自己馬上在傘下開始休憩。

林夕對着唐初晴行禮,行的是雲秦弟子禮。

唐初晴並沒有任何驚異的表情,他先對着林夕和身後的高亞楠、邊凌涵行禮,然後又看了一眼邊凌涵背着的那個箱子,鄭重的又對那個大箱子躬身行了一禮。

因為他感覺得出那個箱子里大黑的氣息。

這樣,才能代表他心中對於張院長的敬意。

“你有什麼想說的,和想問的?”在鄭重行禮之後,抬起身之時,他便平和冷靜的看着林夕,說道。

“我是和靳鐵鎮的駐守軍以及運送軍械的軍隊一齊來的。軍械沒有什麼損失,還有四千多人能投入戰鬥,他們在迂迴朝着東景城前進着...接下來的雨會沖刷掉他們的一些痕迹,最終他們會到達五柳鎮附近,目前肯定無法突破大莽軍隊到達城中,我和他們約好了,以烽煙為號,看到我發出的烽煙,他們就會全速朝着東景城突擊。”在先前青鸞學院的密報之中,林夕早已經知道了唐初晴的身份,也知道了這是整個雲秦最會守城的人,所以他也沒有任何有關身份的寒暄,只是以請教問題的姿態,先行說了這一句。

“先前我們得知有一支重騎軍已經去攔截靳鐵鎮出發的我方軍隊,只是城外已經全部被大莽軍隊控制。現在你能令他們保存這樣的戰力,接近到五柳鎮這樣的地方,這便又給我多了分信心。”唐初晴真誠的讚賞道:“你的安排很好,在必要的時候投入這支軍隊,應該會起到不小作用。”

林夕點了點頭,“我在高空看,大莽軍隊似乎還不急着進攻,您也根本不浪費軍人的力氣去堵那些城牆缺口,是想直接進行巷戰?”

唐初晴看着林夕,平靜而耐心的緩聲解釋道:“這大莽八萬大軍,既然有信心攻克我東景陵,必定還有些厲害手段到戰時才會展示出來,對於我而言,人口越是密集,這種風險就越大。這種級數的戰鬥,註定是一場死戰,這裡絕大多數的人都會死去,無論是雲秦還是大莽。我會物盡其用,會以一部分軍人的死亡為代價,用完城牆上的軍械...城牆在這戰裡面的意義也僅限於此。東景城很大,越是縱深的戰場,越是可以布置更多的陷阱,即便這支大莽軍隊會有些厲害的殺手鐧,這樣大的戰場,我們也會擁有更多的變數。我沒有藏着掖着,我不修補城牆,一方面接下來的戰鬥必定不會很快結束,必定艱苦卓絕,我必須儘可能的保存軍人們的體力,另外一方面,我讓大莽軍隊很清晰的看到我的意圖,他們就必定也會權衡,必定也要重新制定很多計劃...眼下這樣的成效已經顯現,現在他們沒有進攻,便說明他們在猶豫,在權衡,在布置...這樣可以花去他們不少時間,我們是守方,我們有足夠時間,十天半個月我們都可以守,但是他們只有三天的時間,這樣一來,越耗費多時間...他們到最後時間越是不足的時候,就越是會急躁,會越沒有選擇,甚至做出一些為了贏取時間而損失很大的事情。對於我們而言,便是更多機會。”

頓了頓之後,唐初晴深深的看着林夕,道:“對於守城者,對於我們雲秦人而言,城其實不重要,這裡面所有這些房屋,這些樓閣,全部毀了,將來都可以造。只要我們的人在,雲秦的精神在,我們就能守住這座城,將來這些東西,就能重造。守城,最為關鍵的是意志。如果一開始就讓城內所有人忘記城牆,城牆在不在,對我方反而沒有任何影響,而對於對方...攻下城牆也不會有任何欣喜,反而會在接下來的巷戰之中,越來越沒有信心和意志。”

有些道理林夕沒有想到,有些道理林夕原本就懂,有些話,讓林夕明白了更多的道理,他想了想,在這個安靜得可怕的雨中大城裡,看着極遠處那模糊的城牆,問道:“現在需要我做什麼事情么?”

“昔日墜星陵應對南摩國三十萬大軍,我的父親是城中守軍的最高將領,但實則總指揮是張院長。現在的東景陵,我是城中軍方的最高將領,但實則總指揮,當然會是你。”唐初晴在這個陰鬱的細雨天氣里,在無為觀飄灑的黃葉里,微笑了起來,從袖中取出了一卷捲軸,遞給了林夕:“東景城這一張棋盤,我已經幫你鋪好,一橫一豎,盤上的紋路畫好了,城裡的所有力量,都在這份資料里,你接下來,便是要用最短的時間,看完這卷資料,然後開始下這盤棋,指揮這場戰鬥。從現在開始,我也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等着你在某一個時刻,將我填到某個我應該去的地方。”

林夕沉默,面容沉靜沒有太大改變,但是他知道這其中的分量,接過捲軸時,手有些微微的震顫,睫毛微微跳動着。

“我知道這對於你而言會十分艱難,即便當初張院長...在做許多決定時,也非常的艱難。”唐初晴看着林夕的眼睛,微笑道:“我從你的眼中,也只是看到了和張院長當初一樣的不忍和沉重,但沒有看到那種不確信自己的實力的驚惶,所以不僅是因為我了解夏副院長...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的確是和張院長是同樣的人,所以你也應該明白,只有你能承擔起這個使命。”

微微一頓之後,這名十三歲那年便經歷過墜星陵之戰的老人,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轉身和林夕並立着看着遠處煙雨空濛中東景陵的城牆,肅殺道:“當年張院長和十七名學院強者,對抗南摩國大軍...現在你雖然還沒有張院長那麼強,我們也沒有當年那麼多強大的修行者,但我們有這麼多雲秦軍人,對方也不像當年南摩國大軍那麼強。我們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林夕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只是因為他在很快的思索。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多說什麼,走到最近的木樓里,展開了手中的捲軸,展開了這一個城,展開了這一個城的人。

......

一條條雨水,順着雨檐落下,灑在芭蕉葉上。

數名無為觀里的普通道人,開始安靜的撫琴,觀里另外的一些人,安靜的烹煮着熱茶,熱羹。

在林夕最早的一些命令中,兩名軍中的將領帶着高等級的黃銅鷹眼和邊凌涵上了神木飛鶴。

一些軍中的傳令官、旗語手和烽煙手,也開始在城中重新布置。

林夕在手中的捲軸中看到了姜笑依的名字,看到了另外一些熟悉的止戈系學生的名字,想象着他們在這座城裡,林夕的嘴角出現了一絲微笑。

而後,他又看到了很多前不久在中州城中剛剛出現的名字。

這些名字所代表的強大,所代表的態度,讓他肅然起敬,讓他胸中的火,也燃燒得越來越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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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更提前趕出來了....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