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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

身穿長衫的男子沒有動怒,只是平靜的問出這一句仙魔變。

雲秦地大,除了青鸞、雷霆、仙一三大學院之外,尚有不下百處修行之地和學院,白露學院在其餘百家之中雖然尚且不算出名,但凡是能夠站穩腳跟,成為修行傳承之地,自然出過一些出類拔萃的宗師級人物,自然也有着自己的驕傲。

白露學院尚奉劍院長,也就是這名長衫文雅男子,年紀不過四十,但修為也已至大國師高階,也是整個棲霞行省最有可能成就聖師的數人之一,且他經歷頗雜,最早是私塾先生出身,後又加入邊軍,成為修行者之後又被白露學院前院長收為嫡傳弟子,和一般修行者相比,他更是多了一份驚濤駭浪在前而處變不驚的氣質。

在先前數天,他也聽到了中州城有關張平和林夕對決的一些具體細節。這一名煉獄山中年神官出現在白露學院的視線內時,他便已然可以肯定,相當於得到了古修行者完整傳承的張平還活着。

昔日的煉獄山和千魔窟只是分別得到了一兩門天魔獄原古修行者的不完整傳承,便成為屹立世間無數年的強大修行聖地,他當然知道得到天魔獄原完整傳承的張平是可怕的,然而就如許箴言和冷鎮南、容家,依舊經年積累下的勢力以門客和軍力控制了中州皇城,但以皇城內閣的名義發出的詔書在許多地方依舊得不到承認,整個雲秦的許多行省都有着無數不同的意見一樣,尚奉劍和許多雲秦修行者一樣,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氣節。

隨便派出一個人就想要讓人歸順,這種言語和行為在尚奉劍的眼裡自然是可笑的。

若是換了一個粗豪一些的修行者,此刻恐怕應聲的就不是“憑什麼”三個字,而肯定是“隨便派出一個人來就想要讓一個學院臣服,他真以為自己是江湖盟主,修行者世界的統治者了么?”

身穿別樣紅袍的煉獄山中年神官抬頭看着尚奉劍,雙唇微啟,然而未等他出聲,一名身穿青袍,手提着青鞘長劍的白面劍師,卻是出現在了白露書院的門口。

“是啊,憑什麼?”

這名白面劍師朝着尚奉劍頷首為禮,同時也輕曼的說道。

“趙兄。”

尚奉劍躬身回禮,目光溫暖。

這趙如陵是棲霞行省趙姓大閥中最出名的劍師,平日里交往雖然不深,然而在這種時候到來援手,卻自然令人感動。

“奉我魔者,可得永生。”

煉獄山中年神官面容不變,平靜吟詠道。

尚奉劍微微蹙眉,恥笑道:“獲得像先前那六個老怪物一樣的力量?那六個老怪物,還不是早就死了?這世上有什麼人能夠長存不滅...能夠流傳不滅的,唯有精神和信念。”

煉獄山中年神官有些失望的看着尚奉劍,搖了搖頭,“不,這世上能夠流傳不滅的,還有恐懼。”

“在最深沉的恐懼里,人的想法最終往往會變得簡單,會只考慮自己的生存,或者生存得比身邊的人好,不會再去想自己活着有什麼意義。”微微一頓之後,這名煉獄山中年神官平靜的看着尚奉劍和走到尚奉劍身旁的趙如陵,緩緩的說道:“你不要忘記,煉獄山曾經使整個大莽臣服,所以你們不要以為,整個雲秦就不可能會臣服。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切終究會改變。”

“那除非將所有像我這樣的雲秦人殺光。”尚奉劍看着這名煉獄山中年神官,認真的說道。

立於他身旁的青袍名劍師趙如陵微微一笑,一聲清鳴,他拔出了手中的長劍。

他的長劍也是青色,劍身上有一層符文,如同繁花層層疊疊。

這柄長劍往前緩緩伸平,指向煉獄山中年神官。

然而也就在這柄長劍伸平的瞬間,趙如陵的左手微微一動,一柄薄如蟬翼的輕柔軟劍卻是如同毒蛇一般,無聲無息的從他的左手衣袖中閃電般彈出,以驚人的速度刺入尚奉劍的小腹之中。

尚奉劍發出了一聲厲吼,一道彎月般的劍光襲向趙如陵的面目。

趙如陵於頃刻間連退十步站定,他的右眉處鮮血淋漓,整條右眉被削去,留下一個見骨的傷口。

尚奉劍的右手食指上也纏繞着一柄極軟極細長的銀白色軟劍,他的左手捂在自己的小腹上,鮮血卻是不斷的從他的指縫裡湧出。

這名中年煉獄山紅袍神官雖然從魂力氣息上判斷,只是一名大國師中階的修行者,然而在張平接掌煉獄山之後,煉獄山的手段更加詭奇,他的所有注意力也一直聚集在這名煉獄山中年神官身上,等到趙如陵偷襲這一劍臨身,便已為時已晚,趙如陵的這一劍已然發力完全,迸發的力量已經震碎了他腹部的臟器。

“你是雲秦人。”尚奉劍的臉色迅速灰敗了下來,一瞬間的憤怒也在他臉上消隱下來,他只是用一種鄙夷和可憐的目光看着趙如陵,說了這五個字。

“煉獄山也被雲秦人統治着。”趙如陵看着尚奉劍,取出一塊錦帕擦拭着流淌道自己眼睛裡的鮮血,平靜的輕聲道:“我可以有我的選擇。”

“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狗。”尚奉劍緩緩的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已經開始模糊,氣息已經微弱,然而卻依舊低聲嘲笑道:“再強大的狗,也依舊是狗。”

......

真龍山,無疆大殿里。

張平坐在金色的龍椅上,微垂着頭,看着對面的女子。

女子面容很美,雙唇薄如劍,正是雲秦長公主長孫慕月。

“你知道我此刻在做什麼事情么?”

張平冷漠的聲音開始在無疆大殿里迴響。

長孫慕月看着這名曾經的青鸞學院學生,保持了沉默。

張平應該很年輕,然而她現在從他的面目之間,卻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紀。

“我派了許多人去雲秦,去找那些民間的雲秦修行者,去那些修行之地,然後告訴他們,要臣服於我。”張平神情冷漠的接着緩緩的說道。

長孫慕月仰起了頭,聲音微寒道:“你這樣做只不過是自尋死路。”

張平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道:“我想聽聽你的理由。”

長孫慕月冷笑道:“雲秦人用數十年的時間學會了挺直身體,你一夕之間,便想讓他們彎腰做狗?你這樣做,只會給自己樹立無數的敵人。你自己也應該清楚,即便是現在的中州城,軍隊之中都依舊在不停的叛亂,不停的戰鬥。更不用說想要令整個修行者世界臣服。”

“這是你的理由。”張平冷漠的說道,“不過我有我的理由。我在煉獄山從最低賤的學徒爬起,在煉獄山裡,我不僅修到了魔變,還學會了更多煉獄山統御世間的方法。”

“林夕一直想用溫和的手段來改變雲秦,然而我不是林夕。我不在意一些人的生死...我當然知道我派出去的絕大多數人會失敗,但我這樣做,卻可以讓所有的雲秦修行者開始站隊,這樣我可以很清晰的分清我的敵人和可以被我所用的人。而且你也應該明白,依舊有一些人會抵擋不住力量的誘惑。他們之間會互相廝殺,所以我可以少死許多忠於我的煉獄山弟子,讓更多的雲秦修行者死在他們的自相殘殺里。”

聽着張平這樣的聲音,長孫慕月的嘴唇變得更加沒有血色,她聲音微顫道:“你這個瘋子。”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魔王,我只是釋放出人心中的魔王而已。”張平微微抬起頭,深深的看着長孫慕月,道:“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你拋棄了你的親哥哥,我拋棄了青鸞學院。你應該和我站在一起。”

“放出每個人心中的魔王,那這個世間會變成什麼樣子?”長孫慕月咬牙看着他,寒聲道:“即便你殺死我,我都不可能和你站在一起。”

“他們會活在恐懼里,然後臣服於真正的魔王。”張平沒有動怒,只是平靜的看着長孫慕月,淡淡的說道:“我會讓你改變主意的。”

說完這一句,他輕輕的探出一朵火焰。

一名煉獄山紅袍女神官走了進來,對着長孫慕月行了一禮,然後將不發一言的長孫慕月帶出了這個大殿。

當煉獄山紅袍女神官和長孫慕月離開這個大殿之後,在空無一人的清冷大殿里,張平沉重的呼吸起來,且越來越為急促,他帶着紫金色光澤的面容,因為急促的呼吸而變得紫紅。

他身體的血脈都開始浮在了肌膚的表面,似乎體內都有裂紋要綻裂開來一般。

他冷漠的雙眸里出現了一絲猶豫的神色,然而只是瞬息之間,他的目光便又變得冷漠而堅定。

他又取出了一個白玉藥瓶,打開,將內里的藥液震成藥霧,吸入口腹之中。

他的呼吸漸漸平緩,臉色也慢慢變得紅潤,眼神也變得比平時更為有力,更為明亮。

整個大殿里,隨着他灼熱的呼吸,漸漸瀰漫魔眼花的醉人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