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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子的四角,擺着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都是破舊不堪,明顯是撿來的垃圾,但盡量洗得乾淨了。靠近路甚的地方鋪着一張黑漆漆的席子,那產婦此時就躺在那裡。

她人極瘦,幾乎就是皮包骨頭,衣服上補丁挨着補丁,細看是寬大的男裝,恐怕也是別人丟棄不要的,掩飾了本來就不大的肚子。所以她突然出現在車隊前方,也之前只有目力好的阿英看出她是懷有身孕的人。她的面色也極差,臘黃臘黃的,還浮着一層淡淡的死灰。那些血管,就像人類的生命線,都從細瘦的手臂和肚子上凸出來,看起來猙獰醜陋。

趙平安看到這女人的第一眼,腦海里不由自主就冒出四個字:油盡燈枯。

“誰知道這個女人是誰?”趙平安皺眉。

因為產婦神智已經不十分清醒了,在現代,按理得下病危通知書。這時候如果她還有親朋好友,應該來見上一面,最重要的是做出某些重要的決定。不過,這女人明顯是獨居於此地的,但趙平安還是要問,並且根本沒指望有回答。

恰此時,秋香正把這女人的臉擦乾淨,跟在秋香身邊忙活的一個婆子突然驚訝地叫了聲。

“你認識她?”趙平安問。

那婆子點頭,正要開口說什麼,趙平安看見產婦情形不對,立即抬手阻止,“你們先出去侯着,只秋香、阿英和樓掌柜留下。你……”

她指了指婆子,“別走遠,待會兒我有事問你。”

她一發布命令的時候,上位者的氣勢渾然天成,因此眾人沒有異議,紛紛照做。

趙平安打開醫箱。

她這個醫箱相當珍貴,因為常備着一些急救的,這年代絕對見不到的葯。可她現在就當著樓清揚的面,給產婦打了強心針,讓死亡的腳步暫時遠離些。

秋香和阿英是看過她做肌肉注射和靜脈點滴的,完全見怪不怪,樓清揚的瞳孔卻微微放大,只覺得這位美麗年輕的公主有太多神異的地方,好像一個寶藏,他永遠也挖掘不盡。頓時,他心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也說不清是什麼,只是**辣,燒得他的心都疼了。

“勞煩樓大掌柜守在這兒,若發現她心脈強些,立即叫我。”趙平安卻一無所覺,只覺得既然決定培養樓清揚,有些事情就要逐漸讓他習慣,於是她淡定地拔出針頭說。

“您不必叫我大掌柜,只叫我小樓或者老樓就行。”樓清揚起收斂震蕩的心神,立即坐在地上道。

他個子很高,只比穆遠矮一點點。趙平安都得略彎着身,他根本直不起身,只能坐着。

“叫小樓太輕視,叫老樓又不好聽,乾脆叫樓哥吧。”趙平安乾脆地說,不等樓清揚做出什麼反應,隨即出了窩棚。

“秋香,你趕緊帶人,把那個小廟收拾一下。雖然很難幫到,但盡量乾淨吧。不然地方太小,不好施救。”她再吩咐。

“那是土地廟呀,婦人產子,只怕太污穢了,會冒犯神靈。”秋香提醒道。

趙平安搖頭,“神愛世人,平時做事時但求心正心善,不為非作歹就可以,救人的時候有點不恭敬,神是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勝於燒香拜佛但惡事做盡,那樣即便再敬神,神會保佑他也才怪哩。所以,去吧。”

秋香“哦”了聲,急忙去找人幫手,打掃土地小廟去了。

“您可是要做那什麼手術?”阿英的臉都白了。

上次的事她記憶猶新,現在想起來還手抖。

她是見慣斷肢殘骸和鮮血的,和敵人生死相拼的時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也是尋常之事。但像她們家公主那樣,直接把人剖開來“收拾”內臟,她還是很不習慣。

不過從前她只是盡一個暗衛死士的義務,為公主生,為公主死,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可是自那次之後,她就是真的佩服公主了,從心底願意追隨。

公主真乃神人,普通而平凡的他們絕對望塵莫及!

“這個不是我能決定的。”畢竟不是戰場上,軍醫可以做一切決定,“要看產婦本人的意願,或者是她親屬的。”

趙平安說完,抬起頭,向規規矩矩等在那裡的婆子招招手。

那婆子臉色不太好看,似乎有點嫌棄的樣子,當然不是對趙平安,而是窩棚里的人。

“到底怎麼回事?”趙平安問。

“這婦人李氏,本是米脂人,後來嫁到我們村裡做婆娘。”那婆子詳細說道,似是恨不能啐一口,卻知道不能在神醫xiaojie面前造次,強行忍住了,“她男人是保安軍的人,之前一直在順寧寨前頭的哨衛里做巡邏兵。本來她在村裡安安生生的倒也罷了,偏守不住寂寞,心心念念想男人,硬要跑到那邊去探望。”終於忍不住,撇了撇嘴。

順寧寨靠近長城一處關隘,長城西側又已經失守多年,所以是與大夏人容易短兵相接之處。比順寧寨還要靠前的哨衛所,那是極危險的地段了。

“前頭幾個月,咱們志丹不是差點被攻破嗎?神醫xiaojie您不知道,其實在那之前,才開春里,大夏人無糧,已經跑過來一次,可還沒攻到順寧寨就又回去了。”那婆子繼續道,因為一直在麥谷家裡做工,對戰爭的細節處,比旁人了解得更細緻些。

“但是,那個前哨站卻給毀了,李氏的男人戰死。聽同鄉說,她也曾被擄走。”那婆子說到這兒時,又嘆了口氣,“咱們女人被大夏的蠻夷劫了,那還有好事嗎?糟蹋完了就順手殺掉,怕浪費他們的糧食。所以,村裡人當她是已經死了。只是沒想到,前次大夏兵攻志丹的時候,她不知怎麼又跑回來了。當時大家以為見了鬼,可她活着,還帶着身孕。”

“村裡人不收她是嗎?”不用猜,趙平安就知道。

這時代,就算在西北邊鎮民風開放的地步,失貞於敵的女人也沒有容身之地的。

那婆子面露不忍之色,但很快又恢復到之前那種淡淡的鄙夷,“她自己由着性子鬧,非要到前方去zhǎonán人,結果被大夏人髒了身子,還帶了野種回來,又不肯做掉,村裡的宗老們沒有將她沉塘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66有話要說…………

第二更。

還債完畢。

忽然很想說: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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