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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先是撤了檢校御史劉東的職。

然後,押回洛京候審,不日,與治書侍御史黃奇一同處斬於東市。

轉眼到了次年元宵佳節後,平原郡那邊傳來的談判依舊不順利,郡內士族部曲組成的兩萬親兵,仍舊沒有解散的跡象。

宮中楊太后連開了三場御前會議,都沒能形成定議。

“不能再退了。”

楊太后對留下來的彭城王宇文浩說道,朝廷已經釋放了華伯強,放了張昕,不再追究那些犯了事的士族官員與子弟。

再退,平原郡就要成了獨立封國。

“娘娘要做什麼?”

彭城王宇文浩整個人立即警覺起來,“洛京的駐軍不能動,而且從洛京調兵去平原,路途遙遠,勞師動眾,實為下策。”

“你放心,洛京的駐軍要拱衛都城,孤不會動的。”楊太后鳳眼微眯,兩手交握成拳,放在身前。

“那娘娘……”

“從定襄調邊境上的三萬騎兵南下,殺入平原郡。”

聽了這話,彭城王宇文浩滿臉不可思議地望向楊太后,那目光,如同看瘋子一般,“這手筆也太大了,有必要往大里鬧?”

“不是……娘娘,這是不是鬧得有點大?”彭城王宇文浩直搖頭,被楊太后砸過來的話,給砸得有點暈頭,來回打轉。

“已經大了。”

楊太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絲尖利,“此番,平原郡的叛亂要是不能平息,今後朝廷威望不再,將會任由這些士族擺布。”

“只能往大里鬧,滅了平原郡,才有重樹朝廷威信。”

她是在殺了治書侍御史黃奇之後,平原郡內士族沒有罷兵,才想明白這一點。

她能想明白,難道朝中的那些國之重臣,想不到。

不,他們都想到了,而且比她想得更明白,想得更遠,卻沒有一個吭聲,原因何在,不過是牽涉到自身利益。

士族者,聚族而居,擁有眾多田產與部曲,橫行郡內,勢壓官府,又壟斷學識,自結婚媾,講究身份內婚姻,不與寒門庶族結親,以確保婚宦不失類。

她選擇從定襄調兵,一是定襄離平原近。

更主要是因為駐守定襄的驃騎將軍方省,出身寒門庶族,所以,她才決意從定襄調兵,而不是從離平原郡更近的漁陽調兵。

駐守漁陽的車騎將軍賀若勝,出身鮮卑貴族,自立國以降,賀若氏與士族數代聯姻,早已密不可分。

“調定襄的邊塞駐兵,一旦北邊的柔然得知消息,由此南下,將不可收拾。”彭城王宇文浩想想,還是覺得非常危險大膽。

柔然是北方草原上的強大游牧民族,建國以來,一直是大魏朝的邊境之患,因此,邊防沿線各郡,都駐有重兵,防止柔然南下。

“柔然來了還能走,但平原郡很有可能就落入士族手中,從此不歸朝廷管轄。”

楊太后說完,右手食指朝空中指點,“此風不可長。”

“再說了,先不傳出消息,秘調方省南下,孤不信,方省離開定襄,定襄就守不住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他這個驃騎將軍,就名不副實。”

楊太后深信,寒門出身的人,最後能身居高位,多是有真才幹之人。

不然,在朝廷九品中正的選官制度下,爬不到這麼高的位子。

只聽楊太后吩咐道:“即日起,你統領羽林、期門,還有北邙山的洛京駐軍,一旦方省兵過河間郡,洛京就開始禁嚴,及至平原郡的那支士族部曲被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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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惠坊張宅。

自從七郎張昕從御史台無罪釋放後,家裡忙碌着收拾行李,準備等七郎和八娘養好身體,一家人回老家清河。

七郎張昕這回在御史台署內,遭了大罪,出來的時候,身上儘是鞭痕。

張嬰氣得要去砸御史台,讓大房九郎君張德和十三叔張騰給攔住,“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先別急着出頭,只要平原郡與朝廷談妥,收拾朱俊有的是機會。”

“這次宮中那位力保朱俊,御史台可折進去不少人。”

這是九弟張德的原話。

張嬰仔細想想,也的確如此,平原郡與朝廷談妥,就意味着朝廷妥協,朝廷妥協,那麼士族官員在朝堂上的權力,將會以此為分界點,進一步擴大。

這是朝中士族官員,最樂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對平原郡的事態,一直持觀望之態勢。

但絕對不是朝廷願意看到的局面,或者說,君王不願意見到的局面,大魏立國,皇族與士族共治天下,尚不足百餘年。

然每一代君王,都致力於擴大自己手中的權力,限制士族所享受的權力。

才有了今日,寒門官員,佔了三分之一數。

好不容易維持的局面,朝廷絕不會願意,就這麼輕易打破……

張嬰越想越心驚。

直到七郎身體養得差不多,八娘在竺法師的醫治下,已經能開口說話了,於是張嬰吩咐家下安排,“穆行護送你們母子幾個回清河,陳義跟我去一趟平原,明日就起程。”

“你要去平原?”華氏一臉狐疑。

她不是對外間之事一概不知的婦人,相反,頗通政事。

對平原郡的局勢,萬分關心。

“你這會子去哪做什麼?要去,也等平原與朝廷談妥後再去,到時候,我們一起都去,正好阿耶數次來信,想見幾個孩子。”

“不能等,再等就遲了。”

張嬰的神色突然嚴肅起來,望着華氏反問了一句,“阿華,你真認為,朝廷能與平原郡內的士族談妥?”

“平原郡的賦稅人口,從此不歸朝廷,歸平原郡內士族所享有。”

張嬰輕喃了一句,真是獅子大開口,“這是不可能的。”

“我過去,是想勸岳父放棄這個想法,朝廷已退了一步,斬殺了御史台的始作俑者,只追查趙郡李氏的祭田,他們也該退一步。”

“不然,過猶不及。”

“我不認為,”華氏冷哼一聲,滿眼狐疑地盯着張嬰,“阿郎是忘記了,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楊氏要查抄華家,僅是因為李氏祭田?”

“別人不知內情,阿郎也不知內情。”

“我不是軟柿子,我華家更不是軟柿子,以為誰都像她,跟着破落戶似的。”華氏說到最後,嘴角微抿上翹,滿滿儘是嘲諷。

張嬰聽出華氏話里的意有所指。

頓時氣結不已,“你想到哪裡去了?”甩袖離去,和她談着正事,她都能扯到爭風吃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