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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洛京,前往封邑,終生不得出慶陽。

楊昭華不用腦袋想,也猜到,這不可能是楊太后對她的處置。

那麼就只有張嬰。

虧他想得出來。

只是接到姑母的旨意,她更覺得可笑,她原想除掉張昕那個惡魔,原想把張昕趕出洛京,不料,最後被驅逐的人,變成她自己。

她一番籌謀,嘔心瀝血,費了那麼多心思,費了那麼多錢財,甚至二兄為此斷了一臂,卻沒有傷到那個惡魔分毫,讓那個惡魔出了廷尉署。

她何其不甘,何其不憤。

姑母的心,已偏到胳肢窩裡去了。

近兩年的積累與努力,至此一役,全部付之東流水。

她才發現,她所招攬的那些人,所搭建起來的團隊,面對張嬰時,如同蚍蜉撼大樹,竟是不堪一擊,輕輕一推就倒。

“慶陽天遠地遠的,二娘年紀小,她不能去那裡,還有終生不出慶陽,是什麼鬼意思?二娘是女娘子,她將來要嫁人的。”

秦氏情緒激動地轉頭對楊國舅說道:“鐵柱,你去求求娘娘,讓她收回旨意,讓二娘留下來。”

“要求,你自個兒去求。”

楊國舅甩開秦氏搭過來的手,他也覺得很憋屈,他連自己女兒都保不住,楊中侍還勸他,讓二娘子以因病需要靜養的理由,離開洛京,前往慶陽。

還說:這對二娘子已經是最好的安排。

因為一旦公開,二娘的名聲毀了,太后臉上也掛不住。

都怨張嬰那個禍害。

“你想陪着二娘去慶陽,你就去宮裡求娘娘。”

聽了楊國舅這話,秦氏連連搖頭,她不要離開洛京這富貴繁華地。

頓時,說話的聲音尖利許多,“他們太過分了,我們兒子丟了半條命,張家那小子都無事,還不許我們打鄭家十四娘的主意。”她要為兒子娶的士族貴女,也泡湯了。

越想,秦氏越覺得氣憤。

然而,對於楊太后,她心底懼怕得緊,又不敢反抗,因此,只能對着夫君楊鐵柱抱怨,希望能說動夫君。

只是這一次,註定失望。

“你給二娘好好收拾行李,讓她多帶些人手過去,另外,多帶點錢帛。”楊國舅記得,二女兒格外喜歡錢帛。

出門在外,有錢也好辦事。

等過些日子,這件事情平息了,他再去找大妹妹,以後慶陽封邑的賦稅,不用送到楊府,直接留在慶陽,由二女兒自己支配使用。

——*——*——

四月的天空,陰沉沉的,似有一場大雨要下。

和惠坊張府,外書房的庭院里,此刻的氣氛,一如這天氣,沉悶而緊張。

張嬰身邊的幕僚主薄,一個個站在迴廊里,摒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能眼睜睜看着,院子里的僕從紛紛拿長板凳,拿木板子……

很快,七郎君張昕就讓僕從給提溜到長板凳上,郎主張嬰喊了一句:“給我打,給我狠狠地打。”

木板子隨之落下。

清脆的啪啪聲響起,穆行陳義等人,一個個欲言又止。

又聽張嬰厲聲道:“今日誰都不要勸,我要好好管教兒子,免得他將來弒君弒父,累及家族,也累及你們。”說著,鋒利的目光掃了身側眾人一眼。

所有人都閉了嘴,偃旗息鼓。

打板子的聲音,迴響在院子上空。

除了一開始,七郎張昕嗯哼了兩聲,後面緊咬着牙,嘴唇都咬出血了,也沒有再吭聲,那一雙烏黑的眼眸,眼睛睜得大大的,帶着濃濃的恨意。

張嬰下了台階,舉步走了過去,一瞧見兒子這副模樣,頓時氣血上涌,喉嚨里湧現出一股子腥甜,“阿苟,我讓你自小習武,是為了讓你強身健體,不是讓你持劍傷人,更不是讓你去打打殺殺。”

頓了頓,又喝斥道:“你聽明白了沒有?”

回應他的,是七郎張昕撇開頭,一聲重重的哼聲,從鼻腔里發出來,透着濃濃的不服氣。

張嬰氣得七竅生煙,“好,好,你不服,我就打你服氣為止。”

顫抖着手,指着持板子的僕從,“給我打,重重地打,一直打。”

板子陡然加重,鮮血浸濕了墨灰色褲子,顏色深了好幾重,連板子上都沾了血,七郎張昕只發出悶哼聲,額頭上滲出汗水,卻犟着臉,絲毫沒有求饒的意思。

這是和他較上勁了。

張嬰怒得不行,走了過去,就近從一名僕從手中,奪過木板,自己親自動手,重重打下去,旁邊的僕從見了,都忙不迭地停止了動作。

張嬰又連着狠打了數下,口中數落道:“你可知錯了?你可改了主意?”

除了無法忍下的哼叫聲,再無別的回話。

聽不到回應,張嬰手中的板子就不曾停,哪怕喘着氣,質問聲,還是一遍又一遍。

旁邊的僕從看得心驚,廊下的幕僚主薄,也看得肉跳,瞧着郎主這瘋魔樣,瞧着郎君這硬骨頭,庭中的父子倆,這是對上了。

再這麼打下去,會出事的,連穆行都望向陳義,輕聲問:“派去內院的僮子,你到底派了沒?”

“派了,郎主喊着打人的時候,就派了僮子去內院。”陳義忙回道。

他也很着急,希望八娘子能快點過來。

只停頓了片刻,急得團團轉的陳義又建議道:“八娘子應該快來了,我們先去攔一攔郎主?”

穆行考慮陳義建議的可行性,望着自家郎主打板子的動作,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息間,便輕微地點了點頭,然後下了台階。

陳義忙地跟上。

只是他們還沒有上前去攔郎主,八娘張昑的聲音突然傳來,猶如救世菩薩。

人未到,聲先至。

“阿耶,阿苟。”聲音帶着急切,還帶着喘氣,可見是跑過來的。

廊下剩餘站着的幕僚主薄十來人,迅速退了下去。

八娘張昑一進院,看着手持木板動作微微一滯、回頭望向她的阿耶,又看到趴在長凳上一動不動的大弟,忙地沖了過去,一把抱住阿耶的板子,“阿耶,你別打阿苟,他不聽話,我來勸他。”

說著,竟是抱着木板子跪了下來。

“不用求他。”

耳畔,響起七郎張昕氣若遊絲的聲音,“我要去涼州,打死我,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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