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生得美，瓜子臉，新月眉，下頜尖尖不及手掌大，蛾眉細長蹙若煙雲淡，身形苗條，纖腰如束，隨意綰了個墮馬髻，別了朵鮮紅的石榴花。
不一樣的景緻，另有一番風情。
至少，在那一輩子里，雲氏頭上除了幾根素銀簪子，戴得最多的是白色絹花。
再無其餘飾物。
在沈氏的瞪視下，一樣的膽小驚怕，一樣的垂首頷胸，卻又有了不同，至少脊背是挺直的，不似那一輩，完全塌了。
在張曦印象中，阿家雲氏在人前從來沒有抬起過頭。
哪怕她嫁入顧家，亦是如此。
對於沈氏和雲氏眉眼間的官司，張曦看得分明，別說，她和沈氏結了仇，就算沒有，她也不能看着沈氏欺負阿家雲氏，眼下顧家其他幾房女眷都在。
“我找雲娘子有事，其餘人都退下。”
張曦瞧着沈氏有話要說，卻沒有給她張嘴的機會，反詰道：“怎麼，沈縣君有意見？”
大魏朝官員妻子或母親的誥命，分為國夫人、郡夫人、郡君、縣君及鄉君五等，其中縣君是五品以上官員，朝廷封賞其妻子的誥命。
顧家祖父顧篇，現在國子監任正五品的國子博士。
所以沈氏身上只有縣君的誥命。
記得在那一輩子里，沈氏最後得到郡夫人的誥命，不是因為祖父顧篇，而是因為顧家二叔顧題升任正三品的祠部尚書，沈氏才得以提升誥命品級。
“不敢。”沈氏忙回道，心裡很憋屈，面上卻還不能顯露出來。
“不敢就好，”
張曦斜乜了眼沈氏，淡淡道：“我還擔心，你們會欺負我年紀小，聽不懂我的話，不過我阿耶說過，對於聽不懂話的人，打一頓就好了。”
“我每回出門，人手都準備好了，可惜從來沒派上用場。”
說到後面，張曦更像在自言自語。
聲音很小，細細軟軟的，卻讓沈氏，連同顧家的幾名女眷，連連後步一退，沈氏臉上的笑容，都快撐不住了，有一瞬間的扭曲與抽搐。
張曦瞧着，心中冷哼一聲。
她不願意，也懶得與沈氏虛以委蛇，她喜歡的還是這種，一力降十會，以勢壓人，相比於陰謀詭計，她傾向於陽謀直入來得暢快。
不理會沈氏的反應。
只要阿耶在，只要不比那一輩子里臨終前的境況差，沈氏就得忍着受着。
張曦仰頭，笑容很甜，“雲娘子，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雲氏大約還在震驚張曦剛才話里的囂張與跋扈，低頭，望着眼前笑得天真爛漫的小嬌娘，一切好似幻覺一般，特別地不真實，對上那雙水汪汪，滿帶期盼的眸子，心頭驀地一軟。
“哎……。”
雲氏聲音柔柔軟軟，臉上添了一抹緋色，“跟我來，要不去我住的院子，那兒安靜？”說完並沒有立即走，而是望向沈氏。
沈氏頭一回覺得雲氏懂事，頭一遭看雲氏順眼，朝着雲氏揮了揮手，“去吧，既然華陰縣主喜歡你，你好生陪着縣主。”
“唯。”
雲氏應了一聲，低頭但見小娘子拉住了她的手，淡淡一笑，沒有抽出來，牽着張曦進了二門。
餘下，褪去笑容的沈氏，“看來，不只老大攀上了尚書府，連雲氏都得了尚書府小娘子的青眼，他們倒是運道好。”語氣中透着些許高興。
一旁的二兒婦杜氏聽了出來，忙說道：“雖然這樣，但並沒有給顧家帶來好處，反而帶來了麻煩，阿家，大郎可是至今都不肯為夫君說一句話……”
“你急什麼，你放心，他會鬆口的。”杜氏臉上，略染了一絲陰鷙。
片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轉頭吩咐杜氏道：“你去對府上的管事婢僕交待一聲，華陰縣主來府上了，讓他們小心侍候着，別衝撞了小縣主。”
頓了頓，又道：“另外，讓廚房做一些精緻的甜點心，讓庫房挑一些小女娘喜歡的玩意，一併送去松徑院。”
松徑院，即顧大郎歸家後，家中給安排的院落。
位置較偏，離主院有些距離，是上一代老祖宗辭官後的靜修之所，自老祖宗去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空着，沒有住人。
這次顧大郎回家，沈氏明說，不願意見到雲氏，於是把顧大郎一家發配過去。
杜氏忙答應，這些年，一直是她幫着阿家沈氏管家。
“夕娘呢，怎麼沒看到夕娘？”沈氏突然問起自家大孫女，顧家二娘顧夕，顧夕是小娘子，哪怕比張曦大上幾歲，也能上前去搭話，或許，能比雲氏那個賤人更得張曦歡喜。
“夕娘今日去了長秋寺上香。”
“她一個人去哪裡做什麼？”沈氏望了眼二兒婦杜氏。
“我上次在長秋寺點了盞佛燈，最近因針線上的事走不開，就讓夕娘去替我上柱香，再續些燈油錢。”杜氏忙分辨道。
然後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補充道：“說起來，夕娘和華陰縣主也認識，我這就派人去把夕娘接回來。”
先前她也是因為緊張，倒忘記，在此前，她和華陰縣主見過一面。
而大伯子調官的事，她最開始是從華陰縣主口中得知的消息。
由些可見，大伯子怕不是進京後，才和張家人認識並聯繫上的，杜氏越想，一顆心越往下沉，雖然大伯子一再分辨，夫君貶官，與他無關。
但這話，不說她不信，連阿公顧篇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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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張曦，跟着雲氏進府後，才知道顧大郎一家子住在松徑院。
一開始，張曦僅僅覺得，顧大郎一家子，比在那一輩子里的境況好上了許多，只是越府里走，一咱之上，一種熟悉之感，就越發強烈。
直到走至松徑院的門口，望着門前那兩株百年老松，張曦才恍悟。
真算是有緣，在那一輩子里，她和阿顧所住的蘭桂苑，就是在這裡，如此看來，當時是推了這松徑院，然後在這上面重新建的樓苑。
“進來吧。”
“嗯。”張曦跟着雲氏進院門，不想，入眼看到了極具衝擊力的一幕，令她萬分震驚，驚得她下巴都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