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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其樂融融,一派熱鬧。

華令儀瞧着大女兒沒什麼大礙,鄭夫人照顧得很仔細,於是傍晚的時候,帶着小女兒出了崔府,準備回瑤光寺。

剛一上馬車,就見張嬰急急從裡面走了出來。

“阿耶。”張曦喊了一聲,瞧着阿娘抱着她的手微僵,臉色陡然黑沉,周遭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住,明明是人間四間,卻比數九寒天,還要冷上幾分。

張曦只得伸手摟了摟阿娘的脖子,喚了聲,“阿娘。”

華令儀瞧了眼懷裡的女兒,緊繃僵硬的身子,才稍稍放鬆下來,輕輕撫了撫女兒的後背,她不希望,她和張嬰之間的事,影響到兒女。

縱然無法避免,但身為母親,她儘力降低對兒女的傷害。

“我送你們回瑤光寺。”

“張令君是大忙人,不用了。”華令儀冷諷道,目光已從張嬰身上收了回來。

“阿華……”

張嬰的語氣,充滿了無奈,卻還未說話,就讓華令儀給打斷,“我說不用了,何山今日跟着,有他護送我們回寺。”

說到這,華令儀目光一頓,“你讓老田明天來一趟瑤光寺。”

“怎麼了?”張嬰一聽華令儀提起田疾醫,急忙問道:“你和阿眸,誰身體不舒服?”

瞧着面前的人,真急了起來,心頭依舊觸動,華令儀搖了搖頭,神態稍稍緩和了些許,“不是,是阿眸上回額頭受傷,留下了疤痕,請老田瞧瞧。”語氣沒了一開始的硬綁綁。

身在阿娘懷裡的張曦,轉頭沖阿耶一笑,“阿耶,我沒事,阿娘也沒事。”片刻,故作小兒語,“阿姐沒事,阿摔也沒事。”

“沒事就好。”張嬰懸起的心,放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華令儀抬頭,正好瞧見這一幕。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神情,人就站在她面前,俊美無儔,風姿依舊,依舊是郎君獨艷,卻已不再是她的良人。

嘩啦一聲響,華令儀忽地拉下車窗帘,“何山,趕車。”

“唯。”車駕旁的何山,忙地應一聲,然後望向自家郎主,目光中帶着詢問,張嬰愣了一下,爾後回過神來,“路上小心駕車,別太趕了,對了,宵禁出行的令牌,有沒有帶在身上?”

洛京城夜裡宵禁,從天黑至黎明,禁止人隨意在外逗留,要出行,也要有出行的令牌。

何山跟在華令儀身邊,所以張嬰才特意給了他這塊令牌,縱使晚上遇到什麼緊急事件,也不會因宵禁耽誤,能及時給他傳信。

“帶上了。”何山回道。

張嬰捏了捏眉心,擔心華令儀等得不耐煩,她是急性子,於是對着何山揮了揮手,“你們走吧。”語氣中的落寞,不自覺地帶了出來。

方才瞧着崔亭兒女滿堂,崔府熱熱鬧鬧,他才發現,他竟是孤身一人,所以急急追了出來。

隨着七郎的離開,他已是越來越不願意回和惠坊張宅了。

張嬰仰頭望天,繁星點點,明天大約又是一個艷陽天。

——*——*——

“阿娘,不哭。”

隨着馬車的啟動,阿娘的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沿着略顯削瘦的面龐,滾落至腮邊,使得張曦整個人都呆愣住了,這是她頭一回見到阿娘流淚。

接着,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有些笨拙地替阿娘拭去眼淚。

她從來沒有安慰過人,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人。

只是看着阿娘流淚,她心裡也很難受。

“我沒事。”

瞧着小女兒手忙腳亂的笨拙樣,華令儀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很快伸手拭去眼淚,“阿娘沒事了。”

然後又擔心嚇到小女兒,忙把小女兒往自己懷裡摟了摟,“阿娘沒哭,只是眼裡進了沙子。”

張曦要是真小孩,或許就信了。

只是瞧着阿娘不願意承認的樣子,張曦也只得放下,心裡卻是沉甸甸的,連大姐生子的喜悅,皆一掃而空,怕再牽動起阿娘的情緒波動,於是整個人乖乖地窩在阿娘懷裡,很是安靜。

華令儀的確不願意承認自己哭了。

自從阿耶死了,阿兄阿弟沒了,華家倒了後,她已流盡了眼淚,那時節,她以為,她已經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完了,不想,今日無端又觸動了情緒。

馬車不比來時,行駛得很緩慢。

一路通行無阻地回到了瑤光寺,華令儀也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抱着小女兒下了馬車,進了寺的山門,走回到尼院。

不想尼院門口,遠遠的,就瞧見有一堆人。

一走近,聽到有人喊十六娘。

張曦定睛望去,只見楊昭訓帶着一眾僕從守在尼院門口,“楊三娘,你在這兒做什麼?”說著,看了眼阿娘,之前阿娘並沒有見過楊家三娘楊昭訓。

“張十六,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都等了你大半天了。”楊昭訓咋咋乎乎的聲音響起。

“你等我做什麼。”

張曦隨口說了一句,然後望着阿娘道:“阿娘,放我下去。”

華令儀遲疑了一下,經女兒一提醒,她知道面前的人是楊家人後,是那人的侄女後,頓時極為厭惡,更不樂意小女兒和她有來往。

“阿娘,你先回院子,我和她說幾句話,馬上就回去。”張曦知道阿娘不喜楊家人,但她要是不理會楊昭訓,依照楊昭訓的脾性,估計會直接帶人衝進尼院。

雖然不怕,但不想鬧大。

“好。”華令儀瞧着女兒從容的樣子,而那小女娃,只比女兒大一點,興沖沖地就跑了過來,想必兩人在宮裡很熟悉,於是把小女兒放到了地上。

她厭惡楊家人,因此,沒作停留,直接進了尼院。

她心裡有仇恨,然而,女兒還小,她不希望,把這種仇恨傳遞給女兒,在這一點上,她和張嬰的想法是一致的,為人父母,希望女兒一生平安喜樂……

“你去哪裡了?”

楊昭訓急忙問道,至於張曦的娘親,她在宮裡,常聽姑母楊太后罵過賤人,在她心裡自然如同竹苑那邊的李庶人一樣,也歸於賤人一列,之所以沒像在竹苑那般,罵出口,不過是怕張曦生氣,和她打架。

對,滿洛京城裡,能和她打架的人,唯有面前的張十六。

其他小娘子膽子小,不敢和她打。

她看到她們就煩,更不想和她們玩,所以,她才出宮來,找張曦玩。

“我去崔府了。”張曦說完,又問:“你還沒說,你跑來瑤光寺幹什麼,是不是又和你阿娘去竹苑欺負李娘子了?”

面對質問,楊昭訓有一瞬間的心虛,卻又立即理直氣壯道:“欺負她又怎麼樣?不過一條賤命而已,我姑母讓她活着,已是恩賜。”

張曦瞪了眼楊昭訓,氣鼓鼓的,不想說話,更想轉身離去。

忽然,卻聽楊昭訓哈哈大笑起來,張曦滿臉疑惑,但見楊昭訓一邊笑,還不忘一邊伸手指了指她額頭,好一會兒緩過勁來,才喘氣道:“張十六,你怎麼剪了個這麼丑的留海,都笑死我了,你竟還敢出去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