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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來呀。”張昕往前走了幾步,發現人沒有跟上來,一回頭,只見楊昭容還趴坐在窗戶口,兩手緊緊抓着窗棱,遲遲沒有動。

“方意,你這個三姓家奴,我和你拼了……”

楊昭華尖利的吼聲,從前院傳來,一時間,楊昭容擔心不已,輕喊了聲二娘,似有轉身回去的打算。

張昕見了,皺了皺眉頭,這麼長時間了,方意竟連一個女娘子都制不住,腳步往回走了兩步,要是擱在平時,他最是厭惡這種,自己都管不好,還操心別人的人。

然而此刻,就着微弱的晨光,看到楊昭容細白的面龐上憂心忡忡,黛眉輕蹙,似含有一段愁緒,抓着窗棱的縴手,指尖發白。

所有斥責的話,卡在喉嚨里,怎麼都說不出來。

她本性良善,顧惜妹妹,原在情理之中。

“二娘是女娘子,方意不會對她怎麼樣,我先送你回去,不然,如果讓二娘他們闖進來,於你於我的名聲,都有礙。”

“二娘……”

楊昭容欲言又止,只是對上張昕那明亮灼人的目光,慌忙低垂下頭,窗檯離地面,大約有四尺高的距離,望向地面,心底又重新湧起那份難以抑制的恐懼,雙腿打顫,不敢跳。

張昕沒想到,楊昭容的膽子這麼小,不敢再耽擱,稍稍猶豫了下,就朝着楊昭容伸出雙手,“你往下跳,我接住你。”

“不用怕,這地方不高,往下一跳,什麼事都沒有。”

清朗而低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撥動人的心弦,惹得心潮浮動,卻又奇蹟般地能鎮定心神,楊昭容眼微微一閉,哆嗦着鬆開手,心一橫往下跳。

“小心。”

伴隨着腳底板至小腿處傳來的劇烈震顫,一陣強烈的暈眩使得身體不由自主地前俯後仰,站立不穩,而這一切,都不及,一雙大手扶住手臂和肩膀,所帶來的震憾。

心神激蕩,情隨意動。

少女情思衝動,顯得笨拙而敏感。

明明忍不住靠近,卻又恨不得躲開,充滿無以言表、無法解釋的矛盾。

心中惴惴,恰如萬千小兔在奔跑,難以平息。

“好了,跟我來。”張昕的話,打破凝滯住的氣氛,鬆開手,轉過身,大踏步往前走。

隨着大手的離開,楊昭容竟生出一股悵然若失的情緒,瞧着那雙白玉般的手,指節修長,又好似青竹節一般。

身姿挺拔,步履如風。

“快點跟上。”

“哎。”楊昭容回過神來時,正撞進張昕回望過來的眼睛裡,目光兩兩相接間,羞赧地低垂下頭,臉色緋紅。

比日落黃昏時天空中的火燒雲,猶要艷麗幾分。

原本沉靜而略顯清秀的面龐,好似添了紅妝,分外嬌美,張昕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念微微一動,有些事情,突然在腦海中浮現。

阿耶曾托九嬸傅氏替他相看過楊昭容。

他是知道的……

貌美的女娘子,他見過許多,楊昭容模樣尋常,卻不同於以往他認識的任何一位女娘子,她的身上,另有一種美。

大抵應了阿姐的那句評價:和婉嫻靜,觀之溫柔可親。

嬌軟柔弱,窈窕纖細,禁不得惹人心生憐意,晨光熹微,茲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滿滿的躁動與浮想聯翩,瀰漫在心間腦海,直至一股涼涼的晨風吹來,才驀地清醒,熱血冷卻,再不剩下一絲一毫。

大約僕從全去了前院,一路之上,都沒有見到人影,張昕鬆了口氣的同時,循着記憶帶着楊昭容,連着穿過幾排廂房,毫無阻礙到了後門。

後門有四名護衛守着。

張昕頓了下腳步,哪怕國舅府和將軍府只隔了兩座里坊,相距較近,而這個時辰,夜裡的宵禁剛剛結束,街上幾乎沒什麼人,但他也不能直接帶着楊昭容穿街過巷回楊府。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後門臨着的向陽街,對面就有幾座府衙。

若是讓人看見,他十張嘴都說不清。

“大娘子,你在這樹下稍等一會兒,我去馬廄那邊借一輛馬車過來,送你回楊府。”張昕轉頭,對楊昭容說道。

“嗯……好的。”楊昭容緊張得連連點頭。

張昕看了眼楊昭容,兩手交握牢牢貼着腰間,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微顯,透露出一絲慌亂,整個人緊緊繃著,似受了驚一般,以至於,張昕心中犯疑,實在想不出來,方才哪一句話,驚到了眼前人。

待要勸解兩句,又想到,楊昭容一慣膽小,他就沒見過,她說過一句利索話。

而自己到底是外男,又無親長在旁。

今早這一連串的變故,別說一介女娘,就是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你站在這樹底下別動,我會和那些護衛打聲招呼,然後去借馬車,很快就會回來,你等我。”張昕說完這話,不再耽擱,抬腿往門口走去。

所幸,這幾個月以來,張昕是將軍府的常客,而府里的護衛本就不多,又大多陪着張昕切磋過武藝,因此,四名護衛,就有一人張昕認識。

“張家郎君。”方戟忙地喊了一聲。

張昕點點頭,吩咐道:“我需要一輛馬車,你幫忙去前院拉一輛過來,不要驚動其他人。”

“請問郎君,對馬車有什麼要求?”

“輕便一點,單匹馬拉的車就行。”張昕回道,然後又叮囑一句,“切忌不要驚動其他人,要是走漏了風聲,我直接找你主子算賬。”

“仆不敢。”方戟忙不迭地陪笑。

他可沒忘記,自家主子,前兩日在校場,還讓眼前的張七郎給撂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更不用說,他在張七郎手中,接不了十招。

“他們幾個,你也全部帶走,這後門,我替你守着。”張昕又指了指另外三人。

方戟爽快地應了聲唯,還遞上了一串後門鑰匙,然後帶人離開。

張昕接過鑰匙,打開門鎖。

外面的街道,很是空曠,格外寧靜,除了偶爾有一兩隊上衙的官轎或馬車經過,再沒有其他閑人。

這後門,離前院已經有些距離,聽不到任何動靜。

張昕希望,方意已經把楊昭華制住。

人往往最經不起念叨,這邊張昕才想到方意,誰料,方意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