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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娘,你看看,我的阿金是不是聰明了許多?”

楊昭訓一邊逗弄金色的波斯貓玩擲蹴鞠,一邊得意洋洋地向張曦炫耀,“是不是和你的大白貓一樣聰明聽話,一樣身姿靈活?”

“我告訴你喔,我也有了一位馴獸師,是我世子表兄給我尋來的。”

她口中的世子表兄,是指彭城王世子宇文安。

張曦玩笑似的道了句,“你這算是扔了你聖上表兄,開始和世子表兄玩了。”

“才沒有呢。”楊昭訓直接瞪了眼張曦,“你別胡說話。”

說完,卻又嘀咕了一句,“我最近都見不到聖上表兄。”

“聖上還被娘娘給禁足在宣政殿?”張曦有些詫異問道。

“不是,是他不願意出來,也不願意見任何人,我去了,沒進殿,就讓小馮那個可惡的傢伙給趕出來。”

小馮是聖上宇文贊身邊的馮內侍。

楊昭訓大約想起前次被小馮拎出來的囧態,不由兇巴巴地道:“他要不是聖上表兄的人,我就讓人揍他頓了。”

小馮要不是聖上宇文贊的人,只是個普通的內侍,也惹不到你。

張曦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她倒沒料到,聖上宇文贊的氣性,竟如此之大,畢竟,在那一輩子里,他一慣的形象雖然陰鬱偏激,兇殘暴虐。

但卻怕極了楊太后。

在楊太后面前,甚至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他那怪戾的脾氣,只敢衝著宮女內侍發,或是對朝中的寒門官員下手。

如今,難道是因為年少的緣故,無知無畏,所以才敢和楊太后賭這麼長時間的氣。

“走,我們去宣政殿。”張曦說道,她想去看看究竟,這一輩子,聖上宇文贊給她的印象很好,她心底里,還是不希望,宇文贊變成記憶中的模樣。

又或者,他不變成記憶中的模樣。

那麼,他上台後,是不是就能放過阿耶了。

在明明知道,不能改變大勢的情況下,她仍舊心存希望,希望能改進一點是一點。

“你真要去哪?”楊昭訓問這話時,明顯心有餘悸,然而,卻又不願意在張曦面前露了怯。

“當然。”

“那我和你一起。”

“不用勉強。”張曦故意擺了擺手。

卻聽楊昭訓大聲道:“才不勉強,我都去過好幾趟,這趟當陪你一起去,要趕也一起被趕出來。”說著這話時,楊昭訓還不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心裡卻越發覺得,滿洛京的小女娘,也唯有張曦才能和她玩。

其餘人,要麼膽子小得要死,例如冷宮裡的七公主宇文祥,要麼規規矩矩,進宮後,連頭都不敢張望,典型的例子,就是傅侍中家的七娘傅沅。

唯有張曦,在這宮裡,如同在自家庭院一般。

想去哪,邁腿就走。

楊昭訓忙撒着腳丫跟上張曦的步子。

“十六娘,我告訴你喔,表兄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他要是砸東西,你就趕跑……嗯,還有那個小馮,也不是個東西,你幫着表兄一起作惡,另外……宣政殿最近許多人都受了傷,等會兒,我們要多帶些人進去。”

“對了,千萬千萬不能獨自進去。”

楊昭訓因為不放心,突然大喊一聲,“聽到沒有?”

“聽到了。”這大嗓門,張曦覺得耳朵都要聾了,楊昭訓竟然這麼多話,剛才有一瞬間,張曦快要覺得,楊昭訓成了顧夕的化身。

成了話嘮,一直喋喋不咻。

不過,卻讓她覺得暖心,雖然楊昭訓囂張霸道,蠻橫不講理,各種討人厭,但依舊比她二姐楊昭華討喜很多。

大約正應了那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她和楊昭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同一類人,都是讓人捧在掌心,驕養長大的。

——*——*——

宣政殿,遙遙在望。

陽光照射下,金黃的琉璃瓦面,反射出一金燦燦的光芒,遠遠就瞧得一清二楚。

兩名小女娘子,帶着一群宮女內侍,直往近日宮中人人閃避的宣政殿衝去,場面一看上去,就極為壯觀,也極為轟動。

這樣造成的效果,就是張曦和楊昭訓一到宮門口,內侍小馮就腆着肚子迎了出來。

“兩位縣主來了。”圓圓的臉龐肥肉一顫一顫的,笑眯眯說著這話時,細小的眼睛,眯成了一線。

“對呀,姑母讓我們過來看看錶兄。”

別的不會,但先聲奪人,狐假虎威,三娘楊昭訓是最拿手的。

要是面對的不是馮內侍,效果會很明顯。

馮內侍輕輕哦了一聲,眼裡不經意間,閃過一絲不確定來,畢竟自上回,聖上氣走了楊太后,楊太后就再也沒有過來了,連派人過來都不曾。

甚至近來,宣政殿內,死了幾個人,楊太后都不曾過問。

越是如此,聖上的脾氣,就越暴躁起來。

他也勸過,讓聖上低一低頭,和楊太后先緩和一下關係,把母子之情揀起來,至於張尚書的事,可以先放一邊。

偏偏,聖上聽不進去。

民間還有句俗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能攔得住。

聖上就是鑽了牛角尖,出不來。

馮內侍猶豫了一下,問道:“真是娘娘派人過來的?”

“當然,要不你讓人跑一趟,去弘德殿求證一下。”楊昭訓撒起謊來,爐火純青,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篤定了,沒人往太后跟前去求證這事。

“那兩位縣主請進吧。”馮內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聽了這話,楊昭訓震驚得望了眼馮內侍,不敢相信,之前她來過幾次,每次都是她想法子躲開內侍宮女的眼線,偷偷溜進去的,而每一次,又都讓馮內侍給拎了出來。

而如今,竟然能讓馮內侍請他們進去。

楊昭訓轉頭張望了一下,看看今日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天出來的。

又聽馮內侍道:“你們都在外面候着。”

這話是對跟着張曦和楊昭訓的宮女內侍說的,只是別人尤尚可,胡月卻不放心,自從長秋寺假山跌落事發後,她不敢再讓張曦離開她眼前,“奴婢要跟着十六娘。”

“怎麼,你想抗旨?”小馮沉下了臉。

胡月臉上多了幾分惶恐,卻硬着頭皮回了一句,“不敢,只是尚書令曾囑咐過奴婢,不得離開十六娘半步,奴婢也不敢有違。”

“正好,尚書令也在宮中,還請內侍寬宥。”

“行,你跟着進去。”眾人睽睽之下,馮內侍咬牙點了點頭。

多放一個人進去,是放,多放兩個人進去,也是放,橫豎都違了聖意,況且,多一個人進去,也多一份保險,他還不敢讓張十六娘在這宣政殿出事。

但裡面那位的脾性,卻越發難以捉摸了。

放了胡月進宮門,馮內侍叮囑人守着門口,然後領着張曦和楊昭訓往裡走,一條長長的白玉台階,直通宣政殿的大門,兩側配殿,尚有宮人出入,唯有中間的大殿,殿門緊閉。

不知是不是錯覺,外面陽光燦爛,卻似照不到這裡一般。

陰森森的,帶着初春時的寒風。

冷嗖嗖的,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緊閉的大門,在一開始進來時,好像還看到它抖動了一下。

“來得人還挺多了。”尖利的聲音響起,帶着郎君變聲期的刮刺,張曦和楊昭訓,只覺得難聽,馮內侍卻止不住打了個哆嗦,連忙道了兩聲死罪。

然而,楊昭訓似不知死活一般,笑呵呵地開了口,“哈哈,我終於明白,表兄為什麼不見外人,原來是聲音變得難聽了,所以躲了起來,我等會兒就告訴姑母。”

“閉嘴,”依舊是那個尖利的聲音,只是短促了許多,還有情緒的激動起伏,“小馮,你把她給我扔出去。”

“我不要。”

楊昭訓大叫起來,下意識準備逃,卻沒有快過馮內侍的手,一把拎起她,如同老鷹抓小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此刻,張曦再遲頓,也意識到了危險,想也沒想,轉身就要往外走。

吱呀一聲,殿門打開。

張曦回頭望了一眼,宇文贊身形顯露出來,和上次見面相比,撥高了許多,面色偏白,眼睛相比於從前的清明,而今卻明顯帶有一絲陰鬱。

長腿一邁,幾乎不等張曦反應,就把她拎到手裡,“他們都該滾蛋,但你不能走。”

張曦只覺得身子突然騰空,整個人似被吊在半空中,極不舒服,只得識實務,忙道:“我不走,你先放開我。”

“沒用的東西,跟你阿耶一樣,軟骨頭。”宇文贊輕蔑道。

旁邊的胡月看得心驚膽跳,大喊道:“你快放開我家娘子。”又伴着楊昭訓的尖叫聲。

也不知道,是哪個聲音刺激了宇文贊,只見他抬腿就踢了胡月兩腳,然後,拎着張曦進了大殿,哐當一聲巨響。

門重重地闔上。

緊接着,又是呯地一聲響,張曦被宇文贊摔到一方榻席上。

疼痛傳來,一陣錐心之痛,從屁股底下傳來,痛得張曦眼淚都流出來了,從來沒有這麼痛過,不過,她卻顧不上這些,整個人倦縮成一團,又不敢放鬆,一雙大眼睜得圓圓的,緊盯着宇文贊,防備他下一步的動作。

清亮的杏眼,淚珠兒盈睫,白皙的面龐,一如既往的精緻漂亮,像易碎的搪瓷娃娃一般,使人恨不得捏碎,卻又令人恨不得捧在掌心。

宇文贊極為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最近他恨不得毀壞一切,這看看他殿內一片狼藉,殿內越發稀少的瓷器,還有那許多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案幾,就能明了。

唯有眼前的人,讓他生出矛盾之心。

索性在方榻上踞坐下來,轉頭望了眼那張漂亮而充滿警惕的面龐,竟是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是不是也覺得,朕這個皇帝都比不上張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