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你以後長住宮裡，我們一起玩好不好？”楊昭訓湊到了張曦跟前，手中還拿着枚彈棋的琉璃棋子，她剛贏了張曦一局，很是高興。
姑母這兩日，總在她耳邊說，張曦要出宮，就不能和她玩了。
她聽了，心裡有些不樂意。
除了張曦，要麼就不願意和她玩，願意和她玩的，都不敢贏她，唯有張曦敢贏，倆人之間常常有輸有贏，讓她覺得，和張曦玩，才是真正在玩彈棋。
她可不要別人讓。
所以，她想留下張曦。
“可我還要念書，要是長住宮裡，到時候女師進宮來，你就得跟着我一起讀書了。”
“我才不要。”楊昭訓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立即開始打退堂鼓，她第一不喜歡的是讀書，第二不喜歡的就是女師。
如果把張曦留在宮裡，她要跟着讀書，她才不願意。
張曦笑了笑，沒再多說話。
年關已近，她不可能留在宮裡，別說這輩子阿娘尚在，就是那一輩子里，在她記憶中，她過年也會回和惠坊張府。
在周典御診斷她的手臂康復後，阿耶便和她說了，今天下午接她出宮。
岑傅姆和胡月兩人早已收拾了行李。
因着年底官員政績考核，整個尚書省都很忙碌，張嬰直到日落時分才進宮，楊太后留他們用了晚食，“外面天寒地凍的，又下着雪，你自己餓肚子就罷了，總不讓阿眸跟着餓肚子。”
張嬰瞧着天色不早，原本沒答應，聽了這話，才決定留下。
楊太后吩咐御膳房傳了晚食。
張曦瞧了眼阿耶的食案，全是阿耶喜歡的吃食，怕是早就讓膳房準備了，連她面前的湯餅，也放了她最喜歡的蔥花。
用過一頓晚食後，外面天色已暗，屋裡燈燭燃起。
楊太后沒再留他們，父女倆趁着夜色出了宮門。
張嬰看着內侍搬出來小女兒的行李，佔據有半邊車廂，不由皺了皺頭，“怎麼這麼多東西？”
楊中侍忙笑着解釋，“都是娘娘賞給十六娘的，有吃食衣裳，有玩具奇珍，還有些書藉，種種類類，都是十六娘喜歡的。”
一聽是小女兒喜歡的，張嬰便沒再多問。
直到和楊中侍作了辭，上了馬車後，張嬰才問小女兒，“平時也沒見你喜歡這些東西，怎麼這回，倒對這些東西有興趣了？”
“是娘娘給的。”張曦仰頭回道。
“又不是第一次給你東西。”張嬰伸手捏了捏女兒的臉蛋，“還不老實交待。”他可知道這個女兒，往常在宮裡，楊太后給的東西，她隨手一扔，毫不在意的。
“就是娘娘給的。”張曦又說了一遍，固執的沒有解釋。
她總不能說，這裡面的東西，許多都是她在那一輩子里用過的，譬如那套雙陸，那面月宮蟾兔銅鏡，還有牡丹紋青玉枕等……多得數不過來。
瞧着極熟悉，所以，她才讓岑傅姆和胡月都打了包。
她那一輩子用過的東西，她不願意再給別人去用。
“你呀，”
張嬰把小女兒抱進懷裡，“阿眸，我們可不許眼皮子這麼淺，見着這些小玩意就移不開眼，你要是喜歡什麼，和阿耶說一聲，阿耶會讓人給你準備。”
“阿耶準備的，也不會是這些。”張曦嘟囔了一句，這些可都是她的舊物。
“真就這麼喜歡？”
張曦重重地點頭。
張嬰見了，很是不解，既然拿都拿出來了，到底沒讓小女兒送回去的意思，況且，也是楊太后賞的，輕輕颳了刮小女兒的鼻尖，“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許再這樣了。”
“阿耶，兒明白。”
張曦回答得乾脆晌亮，以至於張嬰都有些懷疑，小女兒是否聽明白他所講的話。
忽聽，陳義的詢問聲在車廂外響起，“郎主，是回和惠坊，還是去瑤光寺？”
“去瑤光寺。”
父女幾乎異口同聲，張嬰低頭，望了眼懷裡的小女兒，笑問道：“就這麼想見你阿娘？”
“兒都有七八日沒見阿娘了。”
“好，先送你去瑤光寺。”張嬰說著，又對外面的陳義吩咐一聲。
陳義答應後，馬車徐徐起動。
車廂內，張曦從阿耶懷裡掙脫出來，靠着暖爐坐下，看着半車廂的物什，忽然道：“阿耶，你等會兒把這些帶回和惠坊。”
張嬰聽了，詫異地看了眼小女兒，“你不帶去尼院。”
“不帶。”張曦搖頭，因着都是從宮裡帶出來的，她沒想過把這些東西帶進瑤光寺。
“你不常在府里住，帶回府里倒沒必要。”張嬰說著，又提議道：“不如放到昭和里的別院，離寺里近，你過去也方便。”
張曦重重地嗯了一聲，“兒聽阿耶的。”
張嬰愛憐地摸了摸小女兒的腦袋，細問了些她在宮裡的情況。
馬車徐徐而行，因着下雪，從左掖門到瑤光寺，繞了一小半的宮城，大約用了半個時辰才到瑤光寺的山門前。
張嬰沒有進寺，在馬車裡給女兒穿好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遞交給岑傅姆，“你們倆帶小娘子進去，路上小心一點。”
“唯。”岑傅姆和胡月忙地應一聲。
由胡月提着明瓦燈在前面引路。
“阿耶，你也早點回別院休息，兒先進去了。”
“知道了，你們快進去。”張嬰瞧着雪越下越大，忙地催促，站在馬車旁，看着進了山門的小女兒一行，到底不放心，又吩咐陳義跟進去一趟。
陳義卻遲疑了一下，“郎主，要是夫人問起郎主……”
“如實回答。”
張嬰直接打斷陳義的話，長子的婚事，已成定局，他避而不見，只是不想正面衝突，他這個時候去見阿華，倆人之間的情分，真的會全吵沒了的。
惡語傷人六月寒。
急怒之下，又怎麼會有好言好語。
陳義面露難色，只能硬着頭皮答應，行了一禮，快速走進山門，追上岑傅姆一行人。
果然一進尼院，夫人見到十六娘回來了，先是一喜，再看到跟在後面的他，一張臉當即就沉了下來，很不好看，“你怎麼來了？”
“郎主讓仆送小娘子回來。”
“他人呢？”華令儀冷問道。
“在山門外。”